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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飞居然是一个人来的。

李爱国罕见地没跟在他身边。刑警进了门,朝陆文清和高远杉耳语了几句,两个人似乎有些顾虑,但还是很快退到了病房外面。

司空茂几乎不记得自己上次和洛飞单独见面是什么情形了,印象最深的一次倒和这次的相似度高得惊人,只差对方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他,愤慨地骂着“我把我晚饭都给你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大致的情况我都听说了……你也真是命大。”

讨厌的大人并没有被讨厌了的自知之明,径直朝他靠拢过来,毫不见外地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司空茂很想叫他走开,但是又不能真说,只能憋着一肚子不爽,别过头去:“我谢谢你。”

“谢我干吗,我还什么都没干呢?”

洛飞一脸意外,敢情他还真把这句话当谢谢听了。司空茂没力气跟他发火,而且他现在有点困,在尽量不扯到腹部伤口的前提下,小幅度地打了个呵欠:“谢你在我睡觉之前出现,给了我一次今晚做噩梦的宝贵机会。”

洛飞啧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

“……还有余力损我,看来是真的没大事啊。”

“得了,说正事吧。”名侦探一边小心翼翼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右侧腹边缘——他刚刚打呵欠还是扯到了——一边装成没事人的样子,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在吸凉气,“您老人家大驾光临,肯定不是光为了看我是不是还活着的。这个伤已经能构成刑事犯罪了吧?等把犯人抓住以后……我是不是还能拿到不少赔偿费?”

刑警顿时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能,首先得抓住。所以,你不赶紧把当时的情况和犯人的体貌特征都告诉我?”

——瞧吧。

司空茂没好气地想着,同时开始回忆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那些模糊的画面。

“当时人很多,犯人我完全没看见,加上他是正手握刀……那种拥挤程度下弯腰前进很困难,所以十有八九是个小矮子。惯用手是右手。力气不算大但下手很稳,感觉不像意外。右侧腹这边如果刺中肝脏还挺致命的,大概不能排除他想杀我的可能。虽然我一下子完全想不到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说起来,如果对面真的想要我的命,那感觉不像是逆生树的人啊……”

洛飞已经有点跟不上他的信息量了,不得已掏出根录音笔,让他把刚才说的再说一次。而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名侦探才突然隐隐地有点后怕,对方的刀子如果再偏那么一分,搞不好,自己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从未考虑过,自己的生命是以这种形式结束的可能性。

……

为什么啊?

司空茂在脑海里迅速地过了一遍自己有可能得罪的人。

好吧好像不少,光话剧社已经数不过来了。可是,那怎么至于恨自己到……冒险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的程度呢?

刑警忽然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到那地方去?”

司空茂下意识地回答:

“那个啊,是罗——”

——

他突然发不出下一个字的声音了。

罗濒完全没有说过理由,他也没有问。但是进入人群的那个时候,知更鸟做的第一件事,是拉住了他的手。

那是唯一……能让他们,旁若无人地做出稍微亲密一些的动作的公共场合。

“我说,如果你觉得自己没仇家的话,那犯人该不会是——”

“讨厌同性恋到见了就要杀的神经病?!”

司空茂脱口而出,洛飞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

话一出口名侦探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白了脸色闭紧了嘴。但对面的人不可能没听见,保持着呛到双目圆瞪,似乎随时都会吐出血来的状态,结结巴巴地指着他:

“什么?……你刚说什么?……你……你跟……”

“不,我开玩笑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不不不等等,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操?感情小时一直都不是开玩笑的?!”

眼见对方的声音已经失去控制越来越大,司空茂拼命地做出“嘘”的手势,指着隔壁床又指着门口,洛飞才回过神来,重新压低了声音:“你这信息量有点大过头了啊小同学,我现在是不是已经需要考虑情杀的可能性了……”

“先别说那个,你要是敢把这事告诉别人,我立马自杀,不开玩笑。”司空茂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一下还真把成年人唬到了,虽然他的表情还是有点难以置信,举起一只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我懂,这个年代,虽然开放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但大多数的人都还……”

“开放的人也不准说!江若时也不可以!”

“哈啊?她不知道?”

“……而且要认真地说,我俩也还不算是那种关系呢。”

司空茂瞪了洛飞一眼,想着既然事情都这样了,那就破罐破摔吧:“我喜欢鸟儿,前阵子跟他告白过,他当时都被我吓傻了,没答应也没拒绝,大概现在还在暧昧阶段呢。”洛飞的表情五味杂陈,好像在强迫自己生吞下一盘英国料理,还得装出已经接受了这个味道的样子:“没想到你是这种名侦探……那个,你确认——。”

对方一句话欲言又止。少年投去纳闷的目光,他装没看见,转了下眼珠,再次开口:

“你俩,在那地方干什么了?”

“那么多人眼皮底下只有拉手看不见吧,难道你还指望啪啪啪?”司空茂转过头去,耳根有点发烫。回想起知更鸟的手有点冰凉但却柔软的触感,那不是他第一次他的手,但五根手指之间的缝隙,认识这么久了,好像是真的第一次碰到。

洛飞忽然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声笑。

“……你笑啥?”

“没,这回我真的信了。”

“……”

“其实我的意思是——虽然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刑警无视他满脸通红的怒视,录音笔在两根指头间打了个转,“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犯人不是冲着你,而是罗濒来的可能性?”

少年的瞳孔扩大一圈,随即像猫一样竖了起来。

“有……有这种可能吗?!”

那个时候,在背后发生奇怪的骚动的时候,他的确记得把知更鸟往身后扯了一把。紧接着他就被刺中了。他在左边。罗濒在他右边。他往右转身。刀子从右边过来。往左斜着捅进他的肚子里。

……

对了。

当时自己是侧着身转过身去的。如果对方目的是刺杀罗濒却轮了个空,应该会从正面向后背方向直捅,而不是顺着侧腹斜片进去。也就是说,犯人动手的时候,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不是他,就是我。”虽然这样一来事情又回到了不可思议的原点,但司空茂还是隐约松了口气。他当然记得那只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鸟儿唯一害怕的东西,让他从无数个血红色的噩梦里惊醒的……“凶手”。

“话是这么说,果然我完全想不出自己招惹了什么人……”

洛飞略带犹豫地看着他,舔了一下嘴唇的边缘:

“呃……这个我明白。其实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

“哈?”

“我是说,如果你和罗濒是‘那种关系’……‘伤害你’,会不会也算是‘针对他’的一种?”

§

消失吧。

消失吧。

只要消失就好了。

果然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回来的。大意过头了。

可是后悔也没有用处。所以消失就好了。

总有一天……他会连我也一起忘记的吧。就像忘掉□□□那样。虽然这么做太残忍,但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了。腹部。腹部。是他的话想刺哪里都不可能失手。肝脏。不到一厘米。没错。如果直接杀掉就没意思了。

受够了。

已经受够了。

为什么那样子了还能活着?为什么那样子了还不肯放过我?明明从一开始完全就不是我的错……全都是她的、他的、他们的……

我只是想普普通通地活下去而已啊。像个普普通通的人一样。念完平凡无奇的小学初中高中再去考大学,赚到够独立生活的钱,每天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干点喜欢的事情……连这种事情都算是奢望吗?一切都是经过计算的,一切都是符合最优结果的,我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吗我有吗?这种毫无道理的针对到底算是什么?

……

凭什么?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好像拼命存活至今的意义,都只是作为上帝取乐的玩偶一样?

剧本是不是早就已经写好了?

不管多少次都会回到原点的话……二周目也好,三周目也好,如果这个游戏根本没有Happy End……

不如……

死了算了吧?

§

“这才是个开始呢。被夺走的东西,在你全部加倍奉还之前,好好享受万蛊噬心的感觉吧。”

某个人影隐在两栋建筑的缝隙里,拉下蓝色外套的兜帽,只剩一半的嘴唇扬起一个优雅的弧。

“我亲爱的……哥哥啊。”

§

10月13号,司空茂遇刺住院的第二天,罗濒没有去上学。

江若时怎么也打不通他的电话。洛飞找到他的母亲罗亦心,得知昨天晚上他就没有回家。

但这件事谁也没敢告诉司空茂。刑警对连发数十条短信没等到回复的名侦探笑着说,等你恢复到可以上学的时候,就能再见到他了。

作为凶器的水果刀上当然没有提取到任何指纹,除了司空茂的血迹外也没有什么线索。现场目击者的口径倒是统一,说犯人穿着暗蓝色的兜帽衫,看不到脸,身材很瘦。那天晚上洛飞像疯了一样通宵赶出一份报告,第不知多少次申请将去年的“5.4特大连环杀人案”重新立案,但仍然被批下了一个黑笔加粗的“不通过”。

结果下来之后他把自己锁在厕所里抽了一整条烟。直到李爱国砸了门,踩在满地烟头上冲他脸上来了一拳:“你他妈要是也死了谁来保护他们?!谁来给老陈和那些小姑娘报仇?!!!”

洛飞并不回话。他只是咳嗽。眼泪鼻涕血丝还有尼古丁。全都堵在他的嗓子里。

李爱国竭力压抑着双肩的颤抖,在他的面前蹲下来:

“飞哥,来打个赌怎么样?一周之内我来证明卢梓秋还活着。只要我赢,你就给我把烟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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