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娜又遇到了织田瞬也猥琐的纠缠,在黄昏后她在医院加班的时候。
为了见到自己的女儿整天蹲在新人类医院的公园里,为了见到自己的女儿整天纠缠着一个单身女性,其目的是为了见到自己的女儿,这应该世界上最单纯不过、也最强烈不过的爱。可是对希娜来说,织田瞬也的纠缠还是感觉那么的猥琐。
“希娜,大叔我啊,已经两个多月没被批准见自己的女儿了,我很想看看她是不是长高了点,是不是成熟了点?”他纠缠的方式是坐在新人类医院的门口,抱着一瓶白酒等着希娜的出现。
为什么会觉得织田瞬也的纠缠很猥琐呢?或许是,希娜本身就抱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吧。一个新人类被恐怖分子偷走了的事实。
虽然已经向上面汇报过了,但是,她始终不敢对织田瞬也说出这样残酷的真相,这便是猥琐的根源,当灵魂在良知和恐惧中矛盾,便不再纯洁。而带着猥琐色彩的灵魂,一旦看到其矛盾的根源,就会在本能的想要逃避之中将这根源渲染上厌恶的色彩。
厌恶着这样的自己时,定会厌恶那个“让自己变成这样”的事物。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她朝着自己厌恶的事物吼出了声,而这吼声夹杂着的,更多的却是连同对自己的厌恶。
我怎么还在这里?友人的女儿被劫走,却没有任何办法,甚至不敢告诉他,我怎么还会安然的存在于这里?
厌恶到想要脱口而出“你的女儿早就被奥哈拉抢走了!”这种话,可是说出这种话的后果是什么?
她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这个父亲会因爱做出何种事情来,或许他会再次拿起枪去杀害新人类,或许会——沉沦深渊。
这正是她的恐惧。
也是她的良知。
她看着被自己吼了的织田瞬也有些害怕地抱着酒半蹲着后退了一步,那张虽然还没显苍老却刻满沧桑的脸颊露出的吃惊,罪恶感就如泛滥的黑夜在心底漫开。
“别、别发火啊希娜,大叔我不是只想见见自己的女儿么?”
他曾因为女儿的沉睡而与之分别,虽然这几年已经适应过来,他开始悲惨的自我安慰女儿还在这个城市,他们也还在一起,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女儿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随着奥哈拉一起离开。
他的命运也陷入轮回——分离的轮回。
“你见到你的女儿有什么用啊!沉睡的新人类既不能长高也不能成熟,他们除了还有心跳和呼吸之外什么都不会做啊!”
沉睡的新人类非常诡异,他们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生命特征,既不需要进食,细胞也不会分裂,他们的身体在沉睡的那一刻,时间就已经永久的凝固了。所以,他们不是植物人,他们是活死人。
因为厌恶这样的自己而迁怒于织田瞬也,希娜蛮不讲理地朝织田瞬也继续吼道:“你就算见到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也完全不知道啊!不要在这种地方来彰显你的父爱!”
不要在这种地方来彰显父爱——他的父爱不是用来肤浅的彰显,而是用来安慰绝望的自己的,用来向神灵祈祷能将所爱之人的生命延续下去——
织田瞬也的爱被希娜肤浅的评价刺激到了。
“大叔我啊,虽然很废物,但是父爱还没到仅仅是用来彰显的程度!希娜,你到底在发什么鬼疯啊?”
希娜打心底里承认自己是在发疯,是在宣泄对自己无能的厌恶,但是她撑死的脸面不容她这样说出口,唯独在这种地方,她怀有着不像样的矜持。
她想要守护她的世界。
“我没发鬼疯!倒是你啊瞬也,你这样毫无意义你知道吗!”她粗蛮地把织田瞬也抱着的酒抢过去:“如果你的女儿现在醒过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怎么样有没有想过啊!”
“我、我倒是没有……别喝我酒啊!”
织田瞬也真心的觉得希娜的状态很不对劲,但是他从没想过,这是她积压了几个月的压力的后果,看着她把猛烈的白酒当水一样往嘴里灌,完全被吼懵了的织田瞬也只有不住的咋舌。
咕咚咕咚地喝光了瓶中酒,希娜粗暴地把空酒瓶塞进织田瞬也的怀里。
“不想让你的女儿看到这副样子,就赶紧找点事情做,赶紧给我——滚蛋!”发完了火,感觉胃中像是被火灼烧着一样的希娜终于舒服了些。
“我、我要去忏悔。”
织田瞬也呆呆的看着离去的希娜。然后,他转过头来,又看向医院里面。
“我只要能守护这里,能守护她就好了……”接着他又看向希娜:“这什么鬼啊突然发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希娜就这么凶猛的喝醉,来到了教堂的忏悔室。
但她没想到的是,神父是齐二五。
齐二五的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正试图透过不透光的窗户,看到希娜的脸。
他当然看不到。
而希娜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我啊,真差劲呢,这种事情也只有来教堂忏悔一下。我实在没隔!……没有勇气告诉瞬也,哦不……亲爱的神父,您就当没听见那个名字,那只是一个单纯的爱着自己女儿的父亲而已。”
不,都听见了。
再怎么说齐二五都听得见。
但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在听到被恐怖分子劫走的某人女儿那时,他仿佛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没有吃惊,而是更加深刻的眯起了眼睛。
好像要把视线收拢成最具穿透力的光束一样。
“啊啊……真是痛恨这样的自己呢,我只是……只是害怕他再失去而已,可事实是他已经失去了不是吗。”
似乎连意识都不清醒了,希娜带着满身的酒气忏悔着。
而齐二五只是默默的听。
“我不想让他承受这样的打击,然而我呢?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亲爱的神父,为了眼前的世界依旧像看起来那么美好,这种自私的想法会不会遭到神的唾弃呢?”
齐二五缓缓的吐了口气。
然后,他捏着嗓子,装模作样地说道:“神会宽恕你。”
虽然还带着他原来的口音,可醉酒的娜塔莉亚完全没发觉。
“是吗,神会宽恕我……亲爱的神父,你给我的感觉怎么像个……像个神棍一样……隔!”
齐二五的脸色很不好看。
“是我很久不来的缘故么……看来我也,不怎么信仰上帝呢。”
那倒是别来啊!
别让我听到这么沉重的真相啊!
差点喊出声的齐二五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脸又恢复原本的严肃。
“不过说出了心事,倒是很舒服呢,……隔!那个神父,其实大概,这不是让我那么不冷静的原因吧,我感觉,如果不是那个到处乱跑给我添麻烦的蠢货,我也不至于感到承受不住的,明明那个齐二五就是个受!”
像是隔着窗户在发怒,她把什么地方拍得碰碰响,连别人的姓名都忘记隐瞒了。
于是,她对着“神父”齐二五强烈的吐槽着齐二五。
“他有什么资格来了又跑给我添麻烦啊,乖乖的呆着不就好了吗!明明他就是个受!”
明明他就是个受!
就是个受……
受……
醉酒的人最擅长暴露,猛烈的喝醉酒的人更是如此。
可是,明明是她纠缠着齐二五,齐二五没有麻烦任何人才对,他才是被骚扰的对象。
这等扭曲的发言刺耳极了。
强忍着想要杀掉她的齐二五再次捏着嗓子:“神绝不允许同性之间产生扭曲的爱。”
“亲、亲爱的神父啊……同性之间的爱呐,才是真爱啊……”
“请不要这么呼哧的喘气给我宣传邪教。”
在另一边的希娜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通红的脸颊带着类似于在虚幻中解脱的超现实感,哈的吐了一口浓重的酒气。
“这是正教、正教才对啊神棍……”
就算不知道对面是齐二五,她也直接把神父定义成神棍了。
齐二五的烦躁感在逐渐升级。
“啊……!舒服多了呢我,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呢,虽然是这么残酷的坏消息,可是他的女儿,清醒过来了哦。”
她是醒来后在监控录像里看到的,只是,这也不能告诉他,于是只能找神来倾诉,来请求神对她欺瞒他人的原谅。
“她是主动跟恐怖分子走的……”
然而,这个好消息是否更加残酷?
她不知道。
浓烈的酒气之后,是疲惫的倦意。
“我告辞了,亲爱的神父。”
带着疲惫的倦意,希娜离开了忏悔室。
而深陷于烦躁感中的齐二五,依旧在看着没有了人影投射过来的窗户。
他终于体会到了何为宁静,那是终于送走了叫人烦躁的事物后,一瞬间放松的呼吸。
可真的只有一瞬间。
在他刚刚想要离开时,忏悔室里,又迎来一位“神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