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伴随着痛苦而来，伴随痛苦而逝去。在时间中被人遗忘，最终完全成为尘土毫无意义的消失。

无言的嘶吼从手术台上漏出，这里是铁卫城北方医疗院中的手术室。现在正进行着一场手术而伤者则提供于城内西北处的难民窟，据说是被窃贼闯进家中刺伤的。

但就算是会被遗忘，就算是没有意义，生命也会头破血流的奋力挣扎、前行。为了在短暂的生命中见到未曾见识过的未来，从自然法则中挣扎而出发展文明。

眼前的伤者恐怕也是这样想的，他的瞳孔逐渐涣散但手却依然死死的锁着手术台，就仿佛为自己能做起身来抱怨做准备。

没有剩余的麻醉药，铁卫城无论是什么资源都极度缺乏。即使是已经有那么多人变成了亡灵，药物储量依然绝望的迈向零，最终只能这样把人锁在手术台强行固定来进行手术。

治疗师伊卡·卡莱的手术刀迟疑的回旋在创口上方，那是一处位于伤者颈部的致命伤——似乎是被什么锐器直截了当不留余地的切断了气管。如果想要挽救这位伤者那么恐怕得迅速用可吸收缝线缝合气管并且提供合适的吸氧仪器。不然只需要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身体就会自然产生缺氧性的问题后而引起休克现象。

在这位治疗师心中大概有五种方法拯救他，但没有一种是可以让伤者不像现在这么痛苦的。她眼神黯淡的看着啃咬棉布的伤者，灰褐色的头发从没有来得及扎好的手术帽中散出来。

一旁的助手坐在另一张干净的手术台上随意晃动双腿，用勺子舀起一勺一块像是草莓圣代的东西细细品味。

这对于伤者可以说是极其严重的侮辱，但治疗师已经无暇顾及那一点。从腹部的大创口流淌出的血液已经让他几乎完全失去知觉，只需要再过一会他恐怕就会完全失去意识。同时完成两项手术对于这位治疗师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并不是那些擅长治疗魔法的德鲁伊也不会用圣光来撑起他的精神。只能作为一个凡人拼尽全力去修补那些伤口。

但痛苦是不会驱除的。治疗师松了口气，她注意到伤者终于停止了挣扎如同熟睡般躺在手术台上。

即使现在缝合气管与被划伤的器官，未来也只会有新的痛苦等待着他。那创口的伤痛与长期卧床的抑郁再加上这带菌环境的感染，足以让这份痛苦延续多年。

她试图掰开那几乎是钉进手术台上的手，几经尝试无果她便把助手叫来帮着掰开。

而且就算幸运的熬过去，在这如同废土般的城市里也不会有任何的美好未来等待着他。这灭亡的帝国里只有腐烂的造物扎根在泥土中等着被人摧毁。

天启城已经很久没有提供贸易的医疗物资了，附近的森林山地都是被怪物占据的危机之地，现在的铁卫城需要筹备非常久的时间才能组织一次收集药材的行动。依靠内部的人工培育根本不足以支撑剩下的所有人医疗保障，这座城市现在毫无疑问只是一座安全的墓地而已。

“嘿。”助手穿着一身沾满血污的奢华洋装轻轻一提便将死者的双手从手术台上拽下来：“啊，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扭断骨头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坏笑着拿着那拐向错误方向的手向皱起眉头的伊卡示意：“怎么样？要不要我把它摆回去？”

如果是正常人，那样的痛苦肯定会让他痛不欲生地叫吧。而死者便不会如此，只会沉默的睡去。

“放下。我会通知他的亲属我们在手术中的过失。”治疗师如此回绝着同时把手套伸进一旁储备的水池清洗起工具。“活在这个可悲的时代已经够了，他不需要经受更多的苦难。”

这种诚实的做法恐怕会招致亲属的怒火，但治疗师并不介意即使身上能看得出来有着几处殴打留下的瘀青。显然在这个北方医疗院里她不止一次在私下里承受过这种事情带来的痛苦。

但她的职业就是如此，在整个铁卫城只剩下不到20人的治疗师中大部分治疗师集中在随时会接受受伤士兵的东方医疗院，只有少数人被留在北方与西方医疗院中。没有她的坚守恐怕治疗的工作会更加困难吧。

但一旁传来反对的声音：“包括你一不小心切开他气管防止他发出惨叫的事情吗？”

助手大大咧咧地靠在手术台旁吃着那份红色的甜品，当她注意到那份充满鄙夷的目光投向自己便慢慢的伸出一只手：“别在意，玩笑嘛，玩笑哦。”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治疗师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她虽然能举出五种救治伤者的办法，但她的医疗院中真的连达成任意一个办法的条件都不具备。那么作为一个治疗师她最后能做的便是结束这份痛苦。

但她最大的毛病就是犹豫。

——嘭。——

伊卡摘下手术帽露出那绑向两侧的卷发从手术室中走出来，忽略额角上发青的伤口看得出来她曾经定是一位美女。

但现在没有人关心那个问题，一位老妇人快步走过来急切的说道：“伊卡、伊卡！我丈夫他……”

无数次的面对这个场景让她完全绑住脸上的肌肉，仅仅只做出一个低沉的眼神说道：“我很遗憾。”

这句冰冷的话冻住了附近等待治疗的病人。

“怎么……”老妇人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所有神经都因为这噩耗而停滞反应只是愣愣的重复那两个字。

“又死了一个……”附近一个包扎着头部的伤者感叹道，这座城市的活人现在恐怕不超过300人。剩下几乎都是死人以及亡灵。“这是噩梦的话就快结束吧。”

“我想回到曾经辉煌的帝国中去……”痛苦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词汇，与生者相伴的这个词被放到了最大从生活的各个层面袭入人群中。

或许这种时候提起这件事对她来说并不合适，但这是她认为的一种责任。

“我得说一件事。”伊卡缓缓的张开嘴，她尽可能的让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公式化：“您丈夫的尸体在我们的抢救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失。希望您可以谅解。”

身后的助手悄悄关上手术室的门，因为迟来的哀鸣在伊卡身前渗出而她没什么兴趣去了解。

真是够了。助手在心中随意抱怨了一下鼓起腮帮子继续吃着自己喜欢的甜点。

为什么那个家伙就是下不了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