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归吃了一惊，再次打量她。

“我脸上开花了吗？”索罗伊说。

“没，没有。”

百里归有点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止息说索罗伊很危险，但他没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点威胁。

生活往往出人意料，在他脑海里索罗伊应该是个浓妆艳抹眼神冷酷的女人，然而眼前这个人仅仅化了淡妆，看上去既不残暴也不阴险。她懒洋洋微笑着，像是一个全身心享受舞会的宾客。

索罗伊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不，漂亮也不能形容她，“美”又太过庄重。她眼角的每个细微变动都赋予表情新的含义，每一次微笑都风情万种。

“你还没有自我介绍。”索罗伊说，“还有别再走神了，你刚才错了一拍。”

“哦，哦哦！对不起。”百里归赶紧道歉，他被压迫的有些拘谨，“我以为你认识我。”

“嗯，我当然认识现在的你。”索罗伊说，“我说的介绍是指上辈子。”

“让别人自我介绍前难道不该先介绍自己吗？”百里归试着找回主动，但索罗伊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

“我以为止息跟你说过了。”她说，“我从过军，也干过佣兵，解救过人质，也杀过无辜的人。我死亡在战场上，重生在战场上。”

“哇酷。”百里归脱口而出。这才是主角该有的命啊！

“并不酷，上辈子生活很乏味，所以这辈子总在寻找刺激。”索罗伊还是那副表情，明明没什么变化，却让百里归觉得她不在笑了。

百里归竟然觉得紧张。

“放轻松，止息都和你说了什么？”索罗伊的眉梢一低，重新变得亲和起来。

“也没什么。”百里归有些犹豫。

“不要担心说漏什么，她跟你说过的肯定也跟我说过，没跟你说过的也跟我说过。”她表情很坦然。

百里归信了，索罗伊说话的时候有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信服。他把那些不涉及大浪的无关紧要的谈话说了出来。

“哦，她没告诉你那个小混混经理的事啊。”索罗伊有点惊奇。

“什么？”百里归摸不着头脑。

“嗯，她在鹿城工作的时候呢，上司是个小混混。有次止息和他发生口角，他说信不信我能在这弄死你！止息就抄起烟灰缸拍过去，说那我现在就把你弄死！”

百里归没想到止息比他想的还要过激。

“是不是很意外？她以前竟然那么冲动。”索罗伊嘴角边说边上扬，那种玩味的笑容又出现了。

“是很意外。”百里归小心翼翼的赞同。

“我也意外，但是不意外的人怎么会让我如此中意呢？”

索罗伊说，“不过我意外的是她竟然敢先下手为强。很多人，如果你问他们面对这种情况有勇气像止息那么做吗，他们会回答当然。如果你表示怀疑，他们会千方百计证明自己一定会这么做。但如果你换个问法，说如果面对这种情况你们会怎么做的时候，又会发现更多人将自认为冷静理智的回答保持忍耐。”

“这不是很正常吗，大家都是普通人，事到临头他变软脚虾情有可原。”

百里归说。

“但你却没有。”

索罗伊话风一转，“我听说废弃工厂的事了。”

“有什么问题吗？”百里归心中警铃大作。

“你告诉我你是个普通高中生，但你却没像你所说普通人那样变软脚虾。相反的，你跟从前的止息一样选择了发疯，为什么？”索罗伊眼神变得很犀利，像刀子似的戳破百里归的防备。

百里归一下子慌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慌，但被人看穿的感觉让他本能感到恐惧。

“这……我……”他结结巴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本能的那么做。”

“你觉得那是你的责任？”

我觉得那是我的责任？百里归难以置信的反问自己。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这么强的责任心。他一直在逃逃避这个问题，却发现自己在索罗伊的逼问下不得不正视答案。

“高尚的正义感，这是值得称赞的，英雄都具备这个品德。”索罗伊肃然起敬，“我还没认真感谢你，谢谢你帮我追回大浪的‘信件’。”

Fuck，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一定不是我吧。百里归面红耳赤：“没有……应该的，万里也是我朋友，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不会放着不管。我真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我就是个普通高中生。”

“不论如何，我想邀请你加入特行处。”索罗伊说，“前几次没有机会，这次终于能当面邀请你了”

百里归的警惕已经散去大半了，但他依然记得止息的警告。

「如果你想做个正人君子的话，就永远不要加入社团。」止息郑重的说，「这些东西就像毒品，一旦沾上就推开了地狱的门。行恶如瘾，一辈子也甩不掉了。」

百里归想拒绝，但索罗伊下一句话就让他动摇了。

“止息很照顾你，她向我求助过，所以我知道。”索罗伊说，“或许你现在很安全，但身负遗产就别想能平凡一辈子。小伙，你不能永远依赖她，那是在害她，也是在害你。”

「你不用接触这些，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帮你的。」

止息的确向他保证过，但他不是也暗暗下过决心绝不要再依赖别人吗？

索罗伊说的很诚恳，眼神也严肃真挚。

百里归抿了抿嘴唇：“谢谢，但……我不想同意。”

他说：“逃避、胆怯、自欺欺人，这些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了……虽然我心里残存着勇气和正义，但远不像你说的那么美好。我激发不了他们，除了发疯的时候。那些高尚品德都被我的卑劣压制着，我不敢去做，我害怕付出代价……我没有经历过死亡，我只是睡了一觉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我仍然没有做好改变的准备。”

索罗伊静静听着，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停下了步伐，舞池里的人都自觉绕开他们，没人上前打扰。

百里归笑了下：“我就是个做的没有说的多的高中生，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让你失望了。”

“我没有失望，如果我失望现在怎么会还陪着你？我早就知道你很差劲，但是每个人都差劲过。”索罗伊拍拍他的间，“但只要有善心并不行恶事，就比大多数人都强了。正义不只是行善，不行恶也是其中一种。不论在哪个世界执行正义都是很难，除了力量悬殊，所选择的路也是原因之一。你可能直到死亡也不会知道你选择的路对不对，要过十年二十年甚至几百年才能得到答案。”

“你说的是龙谙那样的人。”百里归想索罗伊和止息果然是不同的人，从回答就能看出来，“我只是个普通人，只想做个普通人。”

索罗伊有点想笑。

这怎么可能呢，只要他还和止息在一起就不可能。那个女孩欠着别人数不清的东西，可也有人亏了她还不上的代价。这样还妄想平凡安定，未免傲慢了。

“英雄在出山前都是这么说的。”索罗伊好像开玩笑似的回答。

“我不想做英雄，能在天元镇一直这样混日子就很好。”百里归说。

有时候这些事容不得你选择，即使我不逼你，还有数不清的人等着网罗你。就算你逃过了所有人，也逃不过自己……以及命运。

但是索罗伊只是和他握了下手。

“谈话愉快，很高兴能和你聊天，你是个挺有趣的小伙。”索罗伊说，“我等你改变主意，如果打算加入大浪的话，欢迎随时找我。”她重点强调了一遍，“随时。”

“好，谢谢你。”百里归说，他有点羞愧，心想之前把索罗伊妖魔化成那个样子实在过分。

“好了，我得去见见别人，回见。”索罗伊笑笑，行了个吻手礼。

“嘿！”百里归面红耳赤抽回手，索罗伊大笑着穿过舞池，消失在人群里。

百里归的手机振动一下，他嘀嘀咕咕的掏出来，看到止息的短讯。

“谈完了吗？-来自止息。”

“嗯。”发送。

“我提前退场了，前几天跟贺伯说好今天看他，你去不去？-来自止息。”

“去！等我一下！”发送。

“你好。”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百里归抬头一看，是那个叫克劳因的青年。

“你好，什么事？”

“我是克劳因，索罗伊的……助理。”克劳因指指远处，百里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索罗伊在一群人中向他举杯示意。

百里归的手机又振动了下。

“嗯。我在车上了。-来自止息。”

“如果可以的话副首想请你过去喝一杯，大浪的其他人也很想认识下你。”克劳因说。

百里归他看了看那群人，显然都是大浪的中高层。百里归在里面看到了盛利和阿尔弗雷德，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认识一下总是没坏处的。副首说得对，你不能一直依赖止息。”

克劳因看了眼手机，“用不了太长时间，你要去哪，我一会可以开车送你过去。”

百里归犹豫了下：“我一会过去。”

克劳因点点头退下了，他向索罗伊走过去。

百里归慢吞吞的回复短讯。

“临时有点事，一会过去，你先去吧。”

“嗯，那我在贺伯家等你来。”

“好。”

·

我一会过去。

好，我等你来。

百里归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为他和止息间一生的旗。

从此之后他们好像就陷入了魔咒，在等待中不停错过。每次擦肩百里归都很茫然。

他想情深缘浅，无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