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澄澄疾步快走，转眼走过了两个街区，他像是走不动了，在路边小卖部里买了一瓶啤酒，然后赌气似的坐到马路牙子上，拍掉酒瓶盖后，对着嘴直接喝，咕咚咕咚一口气竟然喝掉了大半瓶，欧小楼一直跟着他，看见他气汹汹地喝啤酒，急忙从他手里把酒瓶子抢过去，雨澄澄又把酒瓶夺回来，两个人推搡了几个回合，雨澄澄发了狠，把酒瓶子照地上啪的一声（卒瓦）掉，吓了路人们一跳。

“你这是做什么呢？你对谁发脾气？难道是对我们吗？”欧小楼生气地问他。

“我谁也不对，我对我自己。”雨澄澄恶狠狠地道。

“那你对自己又有什么脾气，你说出来。”

“说出来你能懂吗？！”雨澄澄咆哮。

“我会努力去理解啊！”欧小楼也喊。

“欧小楼！”雨澄澄握紧了拳头，忽然指着欧小楼：“你是不是我朋友？”

“我是。”

“朋友是不是应该同甘共苦？！”

“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我要能帮你，我一定尽力帮你。”

“好，我今天不求你别的事，是朋友，今天我请你陪我喝酒。”

“喝酒？”

“对。”雨澄澄往小卖部走，又要去买啤酒。

“你有什么话，非得喝了酒才能说嘛？”

“对！都是大老爷们，你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喝醉了，我还会割掉你的肾去卖吗？还是你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和你喝酒？”

“你全都说错了。不过好，既然你想喝酒，走，跟我走。”欧小楼一把拖着雨澄澄的手，朝马路对面的店子走去，那是一家羊杂锅店，热气腾腾的白砂锅里是炖得够浓的羊汤，羊杂在沸腾的汤汁里翻滚，撒上一把厚厚的大蒜叶碎，站在街上就能闻到里头的香气。欧小楼带雨澄澄进了店里，点了一锅羊杂，一盆刀切羊冻，一壶烫暖的北大荒白酒。

这时欧小楼的气已经消了，特别温柔地把筷子递给他，想说你跟着我们一个下午到现在，都没吃过饭，饿了吧。想了想还是没说，只等羊杂锅端上来了，舀了满满一碗羊杂给他。少年愣了愣，接过筷子和碗，低头只是吃。等酒上来了，少年抢着斟酒，然后直直往欧小楼面前一递，欧小楼接过，咬咬牙，一口干了。

少年又斟满一杯给他，欧小楼耿直，明明不爱喝酒，还是一仰头又干了。辣到直皱鼻头，但也没抱怨一个字。

少年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吃饭，欧小楼点了盆刀削面，直接搁羊汤里煮，煮熟了递雨澄澄盛到碗里，雨澄澄像是不怕烫似的，大口大口吃着面，就着白酒，像个东北大汉一样痛快吃喝着，也看的出是真饿坏了，吃得香的不行。

欧小楼刚放下心来，少年却含着一大口汤面，哇一声哭了，嚎啕大哭，把店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欧小楼赶忙从对面坐到他的身边去，拍他后背：“怎么啦，怎么啦，不哭不哭，有什么委屈你说啊，好好吃饱了肚子然后都告诉我，好不？”

“小楼……”雨澄澄抱着小楼，像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哭泣。

“好了好了。”小楼拿纸巾给他，拍着他的后背，像哄一个小孩子。

雨澄澄只是哭泣，哭够了，自己拿纸巾擦擦眼睛鼻子，收敛了表情继续吃面。那种突然流露出来的孩子的脆弱全部都收回去了，又变成了伪装而成的坚强但丝毫不合适的成年人的样子。

雨澄澄吃饱了面，就闷闷地喝酒，一杯接一杯，也不劝小楼喝了。

酒应该越喝越暖，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小楼，我这么跟着你们，你们一定觉得我这个人很有野心吧。”雨澄澄忽然问。

“不，我知道你有苦衷。”

“呵呵，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当然，我的野心在我越来越理解这个世界后就一点点蜕掉了，像知了蜕掉一层壳一样。我不爱这个世界，越理解就越不爱，我只是平静地活到死亡罢了。你知道三季人吗？一个穿绿衣服的男人去找孔子的学生辩论，他说一年只有三季，没有四季。孔子让学生向他鞠躬道歉，承认一年只有三季，请他走了。学生不服气，问为什么，一年明明有四季啊。孔子说，那是只蚱蜢精，它是三季人，活到秋季就死了，它从来没有见过冬季，所以永远不会知道一年有四季。我多希望自己是那个三季人啊，我可绝不会去找别人辩论，我不想知道那么多，对这个世界知道的越清楚只会越痛苦。我不爱它，一点儿也不爱，所以活三季就够了，多一季都不必。”雨澄澄忽然说了很长一段话，特别中二，但他自己并不以为然，说完这么一大段话，狠狠喝了口酒。

“别喝了，你喝的挺多了。”

“喝多了我才能说话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就可以都不用管了。都去他妈的。对吧？”

“那好，我问你，你刚才说我的话也对也不对，可你只解释了一半，还有一半是什么？”

“还有一半，得你真得当我是朋友是兄弟，我才可以对你讲。”

“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那我走。不是我没把你当朋友，是你没有把我当朋友。”欧小楼起身要走，雨澄澄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别走。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已经没有人能帮我了。”雨澄澄痛声说道。

欧小楼看着他，静了静，坐回原位。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吧。”

“行。我说。我都告诉你。小楼。”雨澄澄直视欧小楼的眼睛，眼里布满了血丝，“其实我有一个仇人，我来上海的目的就是要对付这个仇人，但是今天我忽然发现，他跟你们在一起。他和你们有说有笑，他竟然是你们的朋友。”

“和我们在一起？谁？”欧小楼听得心惊肉跳。

“彭，千，禄。”

“啊？！！！”欧小楼瞪大眼睛，听不懂了，“他怎么是你仇人了呢？他对你做了什么很糟糕的事情吗？”

“哼，要不是他，我现在本应该稳定安逸的瑞士读书，要不是他，我家不会倾家荡产一屁股外债，要不是他，我不会恨得想要杀人你知道嘛！！”

“他到底对你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