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妙然眼眶同样湿润了，微笑着，无法说出更多的话。他向林了了点了点头，似是感谢似是晚安，随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静坐了一会儿，他用酒店座机拨通了苏碧薇的电话。

“我接受……我们分手了。”电话通的那一瞬间，他说道：“我接受，你已经是别人的伴侣。碧薇，过去我的霸道与执拗，对不起，过去所有美好的记忆，谢谢你，碧薇，祝福你，带着我的祝福……幸福得生活下去……”

上官妙然越说越哽咽，说到最后已经是泪水涟涟。

苏碧薇静静听着，起初以为他在耍什么心机，但是以上官妙然的性格又不像会是那样，又怕他会兴起什么绝望的念头，但是按他性格，却不是那样自毁的人，于是她耐心再听下去，明白了一切都是发自他肺腑的言语。苏碧薇自然十分了解上官妙然，知道今晚他的似水柔情与从前哪一次都不一样，他是放下了全部的骄傲与自信，像太阳隐去了自己闪耀的锋芒，是以如泣如诉投射在月亮上的那点微光在与她沟通。苏碧薇顿时被他打动了，不像过去那样厌烦地立刻挂掉电话，而是关切地问了一声：“妙然？”

“碧薇……”上官妙然忍不住哭泣。

“妙然，我一直以为我们不会真正得心平气和得沟通了……”

“对不起，真得对不起……”

“我也有错，可我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与你沟通，我很想说清楚，我们俩的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真得曾经非常希望你清楚……”

“对不起，是我把一切弄糟了……”

“妙然……你很完美，你的一切就像世上最精密最珍贵的仪器，就像你的工作，太精准，容不下半点偏差，而我，随性得就像风里的羽毛，随命运和感觉带我到任何地方。从小到大，你一直迁就我，呵护我，你小心翼翼地满足我一切梦想，有时候，半夜，我醒来，看着你……我想，这个完美的男人就是我的全部世界，你拥有着我，可是……我却从来融入不了你的生活，当你回归家庭的时候，当你专心学习和工作的时候，我，就像水晶球外的孩子，我能看见水晶球里的雪花和城堡，它们那么梦幻那么美，可是我永远进入不了那个水晶球，你的世界有一半与我完全隔绝，我也不是你工作时的灵感源泉，当你把门关上时，我的世界便没有光了，只有耐心等待着你再次把门打开……就算我带你去看乌斯怀亚的灯塔，带你去看斋浦尔粉红城，就算我带你看遍了整个宇宙，我还是看不懂那扇门后，你的世界……而我知道，你也只是强打精神在应付我，我喜欢的东西你不喜欢，你热爱的事业，我又不能像你一样理性和优秀去理解它，尽管我们彼此把一切都敞开给对方看，告诉对方那就是我要的，可彼此并不能融入对方，尽管你对我分享每一次成功和成就，告诉我你的所有成就背后都有我的支持，可是我……却只是乖乖等在家里，等你工作完回家抱抱我的……宠物……妙然……呵……”苏碧薇抱歉得微笑。她的理由说到底其实非常简单，她要一个志同道合以她为主的伴侣，一个盖不过她锋芒，为她做点缀的伴侣，而不是做渴望阳光的向日葵，依附别人一生。她的话语里也间接表达了她选择巴斯蒂昂的原因，一个已经成到事业巅峰的男人，一个功成名就也有了生活阅历的男人，更愿意放慢脚步享受生活，更懂得疼爱伴侣，更浪漫与体贴。

上官妙然全部听懂了，呼吸很沉，就像一声漫长地叹息。

“我们每次争吵时，你一定会想为什么我对你的态度只剩厌恶与恶心，妙然，既然今天你放下了，那么我愿意告诉你真相，从来不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有多么可厌可恶，正相反，我并不是完全不爱你了，而是害怕再被你拖回过去的生活中，我真得无法去爱与你在一起的生活，妙然，任何人的爱情深到无底，就像是深渊，都会令人恐惧……妙然……我在你的爱情里找不到自己了，我真得感到恐惧……唉……希望你……是真得想清楚了吧，那我同样应该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爱情与回忆，也谢谢你给我的自由。”

上官妙然哽咽着点头，说不出话来。过去听她说来刺耳刺心的剖白，今天竟能从头听到尾。

“还有，谢谢你的祝福，我也祝福你终会找到一个真正合适你的她。”苏碧薇说到这句，也同样哽咽了。真得并非不爱，只是情到浓时情转薄，反而需要空间，久而久之，变成了不想再需要。这也是她意料之外的，曾经，她也觉得这一生就该是他了吧，在外人眼中的相配仿若天造地设。可是鞋子穿在脚上合适不合适，真得只有自己知道。捱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忽然发现，最该做的事情是放手。想着想着，她也泪眼婆娑。

“碧薇……”他带着哭声问。

她静静听着。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你真正喜欢得样子，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他问这句话，已经卑微到完全不像是上官妙然，却又充满了无比的真诚。

她苦笑，她觉得他永远不可能改变，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点穿他。

“也许一年，也许五年，十年，甚至是到你白发苍苍，有一天，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到你面前，请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该不该给他希望。

“晚安，妙然。”最终她还是把电话搁下了，没有允许，也没有拒绝。

电话断了的那一刻，上官妙然觉得世界空了，无穷无尽的空间里一无所有，只剩下他一个，坐在虚无之中，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悄悄分解，化成虚无。人常道爱情是一个人的盔甲，也是一个人的软肋，原来卸掉这身重甲，抽弃这条软肋，把心中压着最深最沉的份量移走，整个人就会变得像空气一样轻，像是风中的柳絮，像是无垠海洋中的孤岛，像是比尘埃还轻还寂的微渺……

也一并消散了……

自此以后，他便不再是过去的上官妙然……

也许行事还照旧，但他自己清楚，有一部分的他……

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