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出口，江彬心中窃喜。

因为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

若王守仁请谏天子回京，那就同那些庸碌百官一般触了天子的霉头，从此在天子心中便失了地位，王守仁再多说什么天子也就不听了……

若王守仁建议天子留在江西，虽然拍足了天子的马屁，但可见此人所谓的文人风骨不过儿戏，将来不过为我所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朱厚照手捧着茶碗，静静的盯着王守仁的答案，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此人的言论确实可以左右自己……

王守仁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臣得知若论南国风貌人情，南京当属极致，此为国之旧都，社会风貌健全，可为陛下所考究之用，为万民昶福。”

语罢，王守仁双目若刀锋一般晃过江彬的脸庞……

“南京……”

江彬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勉强定住身形。

王守仁这么一长串苦涩的文言文实则是一条又臭又长阿谀献媚的马屁……

其意思便是，陛下出宫并不是为了玩乐，而是为了考察民情，论人文明朗，风景秀丽，最好的地方在南京，若陛下可以去南京考察，岂不是更加美好！

更简洁的翻译就是，求求大爷别祸害我南昌了，您高升一步去糟蹋南京吧……

一直站在门口警戒的韩彬冷冷的扬了扬嘴角，心说王守仁到底是那个不要脸的王守仁啊，在拍马屁的同时还能达到自己保境安民的目的，看来这些年此人的城府有增无减。

朱厚照慢慢把茶碗放下，用碗沿磕了磕桌角笑道：“言则王巡抚已经对朕下了逐客令了？”

王守仁双眉一动，低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说是客，恐怕指的是伯安了……但微臣深知陛下并非偏执之人，岂可将自己子民之生计置之度外？”

朱厚照忽然双肩戾抖，沙哑着嗓音说道：“按你所说，臣此次南征乃是劳民伤财的祸事？”

空气凝结，猩徐之气弥散……

王守仁定了许久，忽然抬起双眼盯着朱厚照说到：“是……”

“放肆！”

朱厚照“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王守仁的鼻子喝到：“王守仁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谴责于朕，难道你想妄害了你一家人的性命！”

站在一旁的江彬听到这个话风，顿时将腰间佩刀拉了出来，而门口的韩彬却没有动弹，冷眼看着屋中的一切。

王守仁俯身跪倒，语速急促的说道：“天子圣临本事幸事，却为何百姓无以供奉，为何州官叫苦，为何百官劝回，难不成错的不是陛下而是这天下？！”

“这……”

朱厚照双目猩红，指着王守仁的指尖微微颤动，低声说道：“好……好……你真是吾师儒侠王伯安！”

“圣上！”

王守仁抬头盯着朱厚照说道：“狐假虎威，终要地方恶狐反伤猛虎！”

“陛下！”

江彬实在听不下去，拎刀上前说道：“陛下，此人妖言惑众，微臣这就将他就地正法！”

朱厚照伸手摁着江彬的刀背，看着王守仁冷冷一笑说道：“你若伤及王守仁一点，不是正中了人家的下怀了么？”

老朱说着，蹲下身子看着跪伏在地的王守仁说道：“你每次都能赢……怎么回呢？怎么会每次都能赢呢？”

说罢，仰天大笑，起身说道：“起驾回宫！”

一行人出了王宅，朱厚照走到门口，看着王守仁清酸的门脸，朱厚照用手点指到：“王巡抚平乱有功，让户部拨些银子从新装点一下府宅的门脸，把朕御赐的儒侠二字挂在门上。”

朱厚照走了许久，王守仁都没从地上爬起来……

于少卿赶紧上前扶着王守仁的胳膊将他搀扶起来，低声说道：“天子不会为难你吧？”

“天子不会……”

王守仁摆摆手说道：“只不过我们激怒了野兽却没将其毙命，怕是之后要有接连的祸患了。”

在江彬看来，王守仁及其碍眼……

不知什么时候就窜出来捅你一刀的家伙，决不能留。

江彬在府宅里溜达了两个来回，然后歪着脑袋喊道：“孟大人到了么？”

“到了到了……”

有人搭腔，紧接着屋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人。

五十挂零的年纪，双目浑浊，脸上皱纹堆垒，印堂暗黑，双眉稀疏。身上穿着绸缎华服，手中拎着一把折扇。

江彬赶紧拉了把椅子让这位孟大人坐下，亲自为他倒了杯茶说道：“你怎得还如此悠闲，那王守仁是把杀人的软刀子，若让他再跟陛下进言，你我性命岂不在旦夕之间？”

孟大人抿了口水，淡淡一笑说道：“区区一个王守仁，四品的地方巡抚，能掀起什么风浪。”

江彬躬身坐下说道：“我是怕他是不是知晓了你我的计划……”

“这个……”

孟大人打了个顿音，晃了晃脑袋说道：“如此说，我们还是先派人去打听一下虚实，顺便压压他的气焰！”

“恩，如此也好……”

江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明里暗里都下点功夫，如果能早点给这个姓王的切开晾着，不让他在与皇上提及移驾南京之事，也了去我心中一块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