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新年的初雪终降……

南昌府正东大街的街角，一方卷起的草席缓缓的抽动，席角处是凝滞的鲜血，泛着黑红……

韩智睿感觉自己手腕与脚踝的伤口已经失去了痛觉，仿佛被雪花麻痹了一般。

他慢慢从草席中钻出来，想站立双脚却使不出丝毫的力道，沉重的身体仿佛变成了困兽的枷锁，束缚着他的灵魂。

他以手肘杵着地，拖着身体向前爬行。

身体与地面相触，发出刺耳的撕裂之声……

正东街口到朝阳门……

几百步的距离，他便这样匍匐着，仿佛一只战败的恶犬，拖着自己血迹斑斑的骸体前行。

是兽，不再是人……

而让他变成这副德性的人，却正是自己的父亲。

因为他的卑微，我便只能乞求着前行……

宁王府，红毡的门垫，门口高挑着灯笼……

韩智睿双肘磕着台阶，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体，对着大门喊道：“拜会小王爷！”

没人理会，犹如深夜狂吠的野狗……

“小人……拜会小王爷！”

整条街都充斥着撕裂喉咙的声音……

终于，宁王府的脚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守门的佣人……

挑着灯笼，盯着台阶下的韩智睿看了许久，一撇嘴说道：“大过年的见小乞子，真他娘晦气！”

“我要……拜会小王爷！”

韩智睿喘着粗气，双眼如豺狼一般盯着那门人。

守门人被这小孩盯着发毛，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爷爷这没有剩菜剩饭，去别家讨去！”

“我有小王爷的信物！”

韩智睿咬牙翻滚着身体，想亮出短剑给门人看，却忽然想起短剑已经丢在了铁剑门。

“你是发什么痴！”

看门上前，一脚踢在韩智睿肩膀上骂道：“小王爷何其身份，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下贱之人！你若再不走，老子捅瞎你的两个眼珠子！”

呼……呼……

韩智睿咬了咬牙，忽然抬起头来接着喊道：“小人拜会小王爷！”

“妈的咧的，小兔崽子你真不知死！”

看门人一翻眼眉，顺手抄起门角栓门的扁担，照着韩智睿的头顶便要砸。

“等一等！”

门中有人高喝。

门人回头一看，赶紧躬身说道：“王爷……没想到惊动您……”

“恩……”

门中走出一名高大的中年人，衣着朱紫金贵，一看便是达官富贵之人。

韩智睿抬头看了看，此人便是自己在铁剑门见过的那个中年人，小王爷朱宸濠的父亲，宁王朱觐钧。

宁王看了一眼伏爬在地上的少年，微微一皱眉说道：“你说你认得濠儿？”

“我也认得你……”

韩智睿虽然趴在地上，双目却丝毫不显怯懦，而是直逼宁王的双眼说道：“去年年末，我们在铁剑门见过……”

“铁剑门？”

宁王微微一凝目，突然一笑说道：“对，你是那个在铁剑门打杂的少年！”

韩智睿缓缓将身体向前欠了欠，说道：“韩智睿特来投奔！”

“投奔？”

宁王打量着韩智睿冷冷一笑说道：“小娃娃，你这幅德性是来乞求施舍的吧。”

韩智睿吸了口气说道：“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哦？”

宁王一歪脑袋，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东西？”

韩智睿一咬牙说道：“铁剑门内家的剑谱精要！”

“呵呵……哈哈哈哈！”

宁王摆手大笑到：“我当你什么宝贝，区区一本剑谱，我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韩智睿眼眉颤抖了一瞬，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说道：“我还可以帮助小王爷，完成王爷家中世代所图谋之事！”

宁王的笑容霎时间僵直在脸上，缓缓低下头说道：“你说什么？”

韩智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自武王朱棣继位之后，王爷家中世代所谋划之事……若有我扶持小王爷，定能达成。”

宁王凝目，盯着趴在石阶上的少年，此人与自己的孩子一般有着不同凡人的冷绝与城府，他慢慢弓下身子，低声问道：“你一个废人，凭什么出此狂言！”

韩智睿嘶哑着声线说道：“凭我如此狼狈，还敢出现在此。”

宁王的脸色凝固了，他沉吟了片刻，扭头对门人说道：“去将濠儿叫出来。”

“哦……哦，是！”

守门人慌忙点头，奔向内宅。

不一会，小王爷朱宸濠披着一件大衣，走了出来。

宁王还没有发话，朱宸濠便已经走到门口，蹲下身子看着趴在地上的韩智睿说道：“你来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韩智睿向前爬了几下，说道：“为了来此见你。”

朱宸濠微微一笑说道：“我听门人说，你要助我成其大事，敢问如何成事？”

韩智睿慢慢摊开双手说道：“我爹为了留在铁剑门挑断了我的手筋，但他终究对儿子有一丝感情，这几刀没有将筋骨彻底砍断，你若能给我治好手脚，韩智睿今生一以死效忠。”

“好……”

朱宸濠站起身说道：“韩智睿，你这条命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