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必信，无欲则刚，和若春风，肃若秋霜，取向于钱，外圆内方。”

正德三年·夏·并州府安邑县大佛山天宁寺

午后的日光沉闷，铁灵一只手拄在供桌上，双眼微闭，嘴角的哈喇子几乎要砸到脚面上了。铁葵倒是强睁着雌雄眼，就是不知道师父絮絮叨叨的念了点什么玩意。

“灵儿……”

一身着白衣的中年人手拿着戒丈朝着铁灵的小脑袋上轻轻的拍了一下，低声说道：“你来说说，这一句‘取向于钱’所谓何意？”

“啊？啥？”

铁灵晃着脑袋，用袖口蹭了蹭嘴角的口水说道：“去哪……去哪拿钱？”

铁葵在一旁赶紧踹了弟弟一脚，低声说道：“取向于钱！”

“哦……哦……”

铁灵站起身子，朝着师父一拱手说道：“去……去湘玉家里拿钱……湘玉是谁啊……您俗家的相好啊？”

“你……”

白衣中年人气的好悬没有背过气去，把手中的戒尺抡的老高，却晃了晃最终没有砸下来，而是长出了一口气说道：“灵儿你生性好动，不喜读书，莫不过该是个习武的好材料。”

“是师父！”

铁灵一个猛子窜起身来说道：“咱们去练武吧，再给我看看您的一字墨龙尾！”

“好，不急……”

中年人平摊双手，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说道：“灵儿葵儿，你们乃是忠良之后，一个善文行医，一个勇猛迅武，都是好孩子。但是……”

中年人向前一步，抚着两个孩子的头顶说道；“这世间反腐，你们入世之后，既不要被着繁华之境浑浊了双眼，也莫随你父亲一般因为刚直猛撞而丢了性命。”

说罢，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说道：“人生在世，因如同此钱一般，遇事圆滑但内心要刚正不阿，明白了么！”

“是……”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却都拖着长音答应了下来。

中年人浅浅一笑说道：“愿你们明白其中正解，今后成其大事。”

龙凤林·天玄阵

“师父？”

身材瘦长的中年人微微一挑嘴角，冷眼看着阵中的两兄弟哑着嗓子说道：“你们是我徒弟？”

“师父……你……”

铁灵强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向前走了一步，突然眼神一聚，盯着那中年人的腰间说道：“我……我的……一字墨……墨龙尾！”

“哦？”

中年人一低头将腰间的长鞭拽了出来，看了看说道：“这条鞭是你的？那便说的通了！”

“师父……我……”

铁灵眼睛瞪得老大，刚想说话却被铁葵伸手拦住了。

小铁葵向前踏了一步低声说道：“你不是佛山先生，对吧？”

“佛山先生，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人一听疯癫一般狂笑了几声说道：“如此下作虚伪的名号，老子才不会用！”

“但……”

铁葵嘴唇抽搐着低声说道：“即使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也不可能如此相像，跟何况你耳下的疤痕乃是当年铁灵练习鞭法时，以竹鞭失手所伤……”

“哦……”

中年人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左耳耳垂冷冷一笑说道：“想不到你个雌雄眼的眼力这么好。”

“是妄症……”

铁葵慢慢向前踏了一步，低声说道：“几年前师父送我们兄弟上了玉青山交给一个叫陈轩的老人便匆匆离开，那时我就发觉师父眼神凌厉，想必那是‘你’已经初见端倪了吧！”

“唔……”

中年人将一字墨龙尾扔在一旁，捻着双指说道：“你接着说……”

铁葵咬着牙，慢慢将三根银针夹在指尖低声说道：“早年间我为师父熬药，一直说是治疗‘肺喘’之症，其实那便是压制‘妄症’的药方。想不到，最终还是没能除掉你！”

“那是因为他虚伪……”

中年人一探手说道：“假仁假义！”

“一副躯壳，怎能容纳两个灵魂！”

中年人咧着嘴，扬起头颅喝到：“他不忍杀生，可笑的佛性，那我变成全了他，我送他去西方极乐！”

“混账！”

铁葵双眼凝神，一抬手便扔出三枚银针。

“飞针？”

中年人用手中铁扇随手一挡，冷笑道：“我可不记得我教过如此幼稚的功夫！”

铁葵一咬牙，刚想往上扑，却被铁灵一把拽住。

小铁灵双眼空洞，拼命的抿着嘴角说道：“哥……哥……那是师父啊……是……是我们的师父啊……”

“那不是师父！”

铁葵反手摁住铁灵的肩膀说道：“妄症一旦盘踞心性，便无药可医，此时他已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说得对！”

中年人一抖红袍喝到：“我乃灵鬼异人陆文韬！”

“不许你用我师父名讳！”

铁葵两眼暗红，手执三根银针，猛地飞身向前。谁知刚向前走了两丈，左侧的机关轻响，四支冷箭飞射而出，直奔铁葵的太阳穴。

铁葵一咬牙，将左手一挥，拼着劲力抓住三支弩箭，唯有一支飞射而过，在铁葵的脸颊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铁葵单膝跪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灵鬼异人抱着胳膊，冷笑道：“想取我的性命，先破了着天玄阵再说吧。丑娃娃，你不是还学过鬼谷奇巧之术么，莫要叫我失望啊。”

这天玄阵集合西洋八法，非一人之力可破。

铁葵一扭头说道：“灵儿，不要犹豫，快来帮忙！”

“可是……师父……师父他……”

铁灵双眼空洞，两手颤抖的几乎握不成拳。

传我武艺，教我为人，育我长大，都是此人……

什么是妄症，什么是疯病，我不懂。

但眼前之人，确实是我师父啊……

师父啊师父。

你是不是怪我丢了一字墨龙尾才如此罚我……

你是不怨怪我不好好读书才如此罚我……

铁灵突然双膝一弯，跪伏在地说道：“师父……我错了……都……都可以改的……你……不要不认灵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