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鹿云山

山阴的断崖畔，五千军兵俯身在阴暗的树丛之中，呱噪的虫鸣，扑飞的蝇蛾扰的所有人心神不安。

王守仁脖颈抽搐着，努力将双眼挣到最大，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阴霾的东方似乎微微有些晨光的异动，天要亮了。

寅时了，一旦天亮，便战机全失……

龙三那边这么久没有动静，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看来此地不可久待。

呼呼……

王守仁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只觉得后脊背处莫名的冰冷，好像有人用刀顶着自己的后背一般，脑袋里也好像充斥着千斤的担子，轻轻一动便是昏天暗地的疼痛。他强咬着牙，颤抖着左手轻轻拍了拍铁灵的肩膀说道：“传……令……我军……唔……”

老王话未说完，双耳突然一阵突兀的轰鸣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崩裂，脑袋也仿佛要裂开一般。

“恩……恩公……”

铁灵赶紧一把扶住王守仁说道：“你怎……怎么了？”

“我……我……”

王守仁光张着嘴，喉咙中发出隐隐呜咽的声音，整个人好似一摊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这时有几个副官也围了上来，一个年长些的将官把了把王守仁的脉象，皱眉说道：“像是水土不服引起的癔症。”

“这……”

众人面面相觑，铁灵伸手将王守仁搀起来说道：“恩……恩公突然这样……咱们……怕是……没法打这……这一仗了……先……撤军吧……”

“不行……”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高壮的副将一摆手说道：“如今战事一触即发，三军待命而战，弓在弦上不得不发！怎么能轻易退兵！”

“张将军说的有礼！”

另一个红脸膛的将官也站出来说道：“我们三军统令而战，如果我们因为一人之病症便退兵，岂不是将那两路人马置于绝境！”

“对……”

“两位将军说的有礼，必须一战！”

“现在发兵，随他们一战！”

……

啪！

就在众人纷乱之际，夜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信炮之声，紧接着四面八方骤然亮起无数火把，五千军兵刹那间被人围困在山阴之间。

铁灵凝睁这双眼，一手捏着王守仁的衣袖，刚然仰起脑袋还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突然觉得身后一阵恶寒，身体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还没有稳住身形，肩胛出便一阵冷峻刺骨之痛。再低头，宝剑风寒的前刃已然从肩头冒了出来……

“哇！”

铁灵怒吼一声，也不顾肩头的伤口，右手拉着王守仁，左手轮圆了向着身后便是一巴掌！

身后暗刺之人也不是等闲之辈，身子猛地向后一扯，顺势将插在铁灵肩膀上的宝剑拔了出来。一道飞溅的血光将地上的草木浸染的深红……

铁灵一咬牙，左手捏着肩头的伤口抬眼一看，正是那个红脸的副将，手提宝剑，冷笑着盯着铁灵。

“小娃娃年纪不大，却真是个狠角色！”

红脸将官一抿嘴，将手中宝剑朝着空中一挥喝到：“寨中，王守仁病重，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一声令，山上群贼呼应，夜幕中好似万妖齐聚，呼啸着冲下山隘。

“众……众将士！”

铁灵半扇衣襟已然被血染得深红，“呼”的一下从腰里将一字墨龙尾抽了出来，用着撕裂的嗓音吼道：“保家卫国，随我……给……给乡亲们报仇！”

铁灵说罢，也不管左肩上伤口崩裂血渍肆意，用左手拎着王守仁的腰带愣是将老王扛在了肩上，右手一甩铁鞭，朝着那红脸的将官便砸了下去。

那将官被这一幕也吓得不清，心说这娃娃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竟然能用受伤的肩膀扛着一个人跟我战斗？

眼看鞭子砸下，红脸将官侧身向外一躲，想着这娃娃虽然受了伤也不是个软柿子，一模头朝着山涧跑去。铁灵一咬牙刚想去追，身后的山匪已然张牙舞爪的冲了上来……

王守仁带的五千兵马全部是从广西兵马司调任，这些士兵不但跟王守仁关系单薄，与赣州府的百姓也没有多少交集。若是战事顺利，这些人还可能为了军功拼杀，此时主帅病倒，又被匪兵包围，这些军兵顿时乱了军心，五千兵马一冲既溃，大多跪下求降，实在不行便趴在地上装死……

眼看山匪如洪水般涌了过来，铁灵也已经血贯瞳仁，把肩头上的王守仁稳了稳，一咬牙喝到，嗓音中似乎都喷溅的鲜血的喝到：“小爷我铁家老二，你们来啊！”

一字墨龙尾腾风而起，山谷间舞动如同虎啸龙吟一般，五六个山匪刚冲到近前，便被一鞭子砸在脑袋上，瞬时脑浆迸裂，血白肆意……

“别跟这个兔崽子硬拼！”

红脸副将躲在一个老树后面吼道：“给我放箭！”

这是山头上一个中年男子撇着嘴一抬手，后面无数弓箭手弯弓搭箭。

“刘启……”

铁灵瞪着眼睛盯着山头上的男人喝到：“你居然……死不悔改！”

“呵呵呵……哈哈哈……”

刘启穿着一件墨色长袍，脸上的肌肉几乎堆在了一起，用手一指铁灵吼道：“你杀我全家？哈哈哈……还让我传信？给我射死他们！”

万箭齐发！

铁灵一扭身，躲在一个大树后面，双手颤抖的将王守仁放在树后说道：“恩公……你也没……没想到……到吧，内奸居然这么多……我……我如今……尽力一战了……”

说罢，一咬牙刚想往出冲，王守仁轻轻拽住了铁灵的脚腕。

铁灵一回头，正对上王守仁半睁半闭的双眼，老王嘴角微微泛着白沫，喉咙里隐约滚动着声音：“你……跑……找陆玖……正……山……”

“不行啊……”

铁灵慢慢低下头，大颗大颗的汗珠滴下来与肩膀上的血水混在一起。他看着王守仁微微一咧嘴说道：“我已经……没力气了……”

王守仁轻轻摇晃着脑袋说道：“我……毒了……别管我……你去……”

嘣！

一根长箭射入树干，整棵大树都跟着拼命晃动。

铁灵低着脑袋看着王守仁咧嘴一笑说道：“好……那我不管你了……怎么可能！”

说完一咬牙，右手架起王守仁，左手拖着一字墨龙尾朝着鹿云山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