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州。玉青山下

李中焕身着官府，垂手站在大帐一旁，他抬眼偷偷看了一眼同样垂手站在对面的杭州军政令吴启撇撇嘴。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将旗之下，一个年轻人正襟危坐，用手轻轻抚摸着手中的长剑。嘴角因为兴奋而不断上扬着…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沙场扬鞭，建万世之功业。虽然这帮山贼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弹指可破，但毕竟是我朱厚照征战天下的第一步啊！

李中焕把手心的汗在袍子上蹭了蹭上前行礼说道：“陛下，臣以为…”

话为说完，朱厚照眼神已经变得凛然。身旁的韩彬轻轻咳嗽了一声，朝着朱厚照身后的帅字旗努了努嘴…

李中焕迟疑了一下，慌忙改口到：“将军，末将认为玉青山之众不过乌合草寇，如今我军挥师三万余众，一走一过便可将匪巢踏为平地，完全无需将军亲自上阵。末将愿亲率一支人马，大破玉青山，将匪首交予将军处置。”

话音落定，大账中一片沉寂。

李中焕低着脑袋，心里面一个劲的打着鼓。玉青山那帮匪寇根本不足为惧，关键要稳住面前这个小祖宗。战场形势变化多端，万一皇上出点什么意外，自己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

朱厚照眨眨眼，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韩彬。

“末将有异议。”

韩彬收到圣上的眼神，大步上前，抱拳行礼到：“末将认为，三军以主帅为魂。若将军可以亲临战阵，三军必然士气大振。更何况…”

韩彬说着突然曲膝跪在朱厚照面前，眼神里闪着金光歌颂到：“当年明成祖永乐大帝曾四次驾亲征，讨伐匈奴诸部，创下不世之功绩。如今圣上也亲临战阵，染先祖之魂！这才是一代英帝明主之典范。微臣对陛下之敬仰真好似高山大川，绵延不绝……”

李中焕听着韩彬这套词，差点直接给这位韩大人跪下…

这一套壮怀激烈外加比喻拟人的马屁真的是这个你这个当武将的拍出来的？话说你们这些干锦衣卫的怎么感觉跟东厂太监的业务水平有一拼啊…

“韩大人…所言甚是，是微臣冒昧了…”

李中焕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韩彬身后的皇上，沉了一口气，悻悻的退下了。

大帐之中再一次归于沉寂，所有人都清楚。韩彬所说便是圣意，现在上前进谏，便是触了圣上的霉头。

朱厚照微微一笑，起身刚想说话。

冷不丁从大帐末站出一人，高亢而颤抖的喝了一声：“陛下难道忘记土木堡之变了么！”

土木堡…

大帐之中刹那间一片哗然，朱厚照单手猛的一拍桌案，脸色几变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彬抢步上前，盯着那人喝到：“你是何人！”

“末将是杭州府六品缉拿…李卫。”

李卫的身体扑扑簌簌的颤抖着，指甲扣入手掌在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他深知，土木堡三个字乃是大明皇族的禁忌。当年明英宗便是听信宦官王振的谗言御驾亲征，结果被瓦刺所俘，若没有一代明臣于谦死守北京城，大明江山可能就此断送。现如今朱厚照要亲征玉青山，自己提到土木堡三个字无异于将他比作了战败被俘的明英宗朱祁镇。

这便是…以死进谏了。

“你…一派胡言！”

韩彬听到这三个字气的胡子都立起来了，你将玉青山比作土木堡，皇上比作明英宗，那我不就是霍权乱政的太监王振！

“三军未定，你这个不入流的缉拿竟敢在帐前胡言乱语，扰我军心，左右，给我将这个乱臣拿下！”

韩彬一声令，从帐外冲进两名军卫二话不说便将李卫摁倒在地。

“陛下息怒…”

李中焕一看侄子被人扑倒，赶忙上前跪倒磕头道：“卑职未能管束下属，冲撞了圣上，还请陛下息怒。”

“李大人…”

韩彬阴沉的双眼泛着暗红色的血丝，低声说道：“那日圣上在你杭州府被刺，还没有追究你的罪责，现在你的下属又在中军帐内大放厥词，这二罪归一，你要怎么扛！”

不等李中焕回话，韩彬朝着李卫一挥手喝到：“拖出去斩了！”

“请陛下息怒……”

账中群臣刹那间跪倒一片。

朱厚照沉着脸刚要说话，忽然帐外有人报事：“营外有一叫王守仁的书生求见。”

王守仁…

爬在地上的李中焕心里忽悠一下。这位王大人实在是性情诡异，难以捉摸，他现在出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王守仁？”

韩彬微微一皱眉，回头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沉吟片刻，慢慢坐下身子说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王守仁跨步从帐外走了进来，跪倒行礼道：“草民王守仁参见圣上。”

王大官人饿了好几天又骑着宁夏药驹一路从青玉山飞奔下来，本来已经累的七荤八素神智不清，看到这帐中的一幕感觉更懵了。

皇上在帅位正襟危坐，韩彬面沉似水双眼如刀，李中焕跪在大帐正中磕头如捣蒜，群臣更是跪倒一片，而李卫则被几个侍卫摁在地上。

皇帝大人这演的又是哪一出？

朱厚照打量着帐下的王守仁，本来阴沉的面色突然有了一丝笑意。他抬起一根手指指着王守仁问道：“儒生，你可还认得真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