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出去时是三个人，回到轩辕门却是六个人。

被我借一步说话的孙四贵自然跟我们的车回来了，马匪出身的他驾车也是一把好手。他的那些手下兄弟们则决定回到饮马山重操旧业，当然，经过了“友好”地谈判之后，向我们交过保护费的桃源村自然剔除出了他们的业务范围，我估计，随着我们的业务越来越拓展，他们的业务只能是越来越被压缩。孙四贵是他们的主心骨，他还活着，饮马山马贼的精神支柱也就活着，假如今天孙四贵死了，我估计饮马山这个犯罪团伙很可能就此解散。

今天之前，孙四贵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是今天之后，孙四贵就不能死了，至少不能死在我面前。

另一方面，桃源村看见我不但放了饮马山的马匪团伙，甚至还邀请孙四贵上山，他们也对我轩辕门产生了一丝丝的动摇，或许是我多心，但他们交头接耳一番之后将壮汉皇甫铁牛和麻花辫姑娘欧阳翠华推荐给我做徒弟的行为和动机真的十分可疑，我本来是打算拒绝了，借口就是我轩辕门庙小供不起这些大佛，可是桃源村说了，他们头也磕过了拜师费也交了，不能一个入学名额也没有，他们甚至还说他们祖祖辈辈耕耘在此，就是为了就近入我轩辕门的。这让我有点没话说，师父以前曾经提过学区的概念，口口声声说过如果我们门派以后做大了，一定要优先照顾本地人，我想桃源村或许就是我们轩辕门的学区之一吧。

总之，一上午的功夫，我轩辕门多了一位临时工作人员，阮媚则多了一个师弟一个师妹。

回去的路上，我问过皇甫铁牛和欧阳翠华，为什么他们的名字如此与众不同。皇甫铁牛告诉我，他们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时候还没有北魏和南唐之分，甚至在四川盆地之中、河湟谷地以西，燕山以北，也不是现在乱七八糟的西蜀、辽、北燕、后赵、凉夏，而是一个国号为唐的统一的帝国，那时候皇甫氏、欧阳氏，以及其他诸如公羊氏、司马氏、澹台氏、端木氏等，都是朝中大员、三公九卿、封疆大吏、一方诸侯，那时候要见他们的管家都得先预约三个月。

然后，那个名为唐的庞大王朝逐渐衰朽、分崩离析，皇上死了一个又一个，丞相换了一个又一个，叛乱和外敌层出不穷，国土面积越来越小，朝廷党争连绵不断。先有安氏割据西域，又有耶律部崛起辽东，完颜部盘踞辽北，逼迫得那爱新觉罗部女真人只能南下辽南，孛儿只斤部在漠南点起烽火，驱赶东西鲜卑部度过黄河，分为慕容氏和拓跋氏。

洛阳沦陷、许昌沦陷、长安沦陷、开封沦陷。

太傅司马氏废唐皇自立西晋，高兰陵击败司马氏自立东齐，二世之后，东齐北府军统帅刘寄奴废齐王自立宋帝，江北刺史萧叔达自立梁王反宋，宋太师宇文氏废宋幼帝自立北周，三代而亡，冉魏、符秦、丁零、慕容鲜卑、拓跋鲜卑、仇池、成汉并立。越五十年，冉魏一统北方。

凉州刺史张寔自立西凉，旋被氐族大豪吕氏所灭，立大凉，一代而终，被汉人豪阀李景倾覆，李景自立南凉，二世被妻弟王吉吉所簒，立大凉，旋为党项赫连家所灭，立凉夏，统一西域。

唐亡之时，原唐江州王李密揭杆而立，自诩为天下葆有汉衣冠，东征吴越，西攻楚汉，云梦泽一战身先士卒，被大风吹翻座船溺亡。长子李晟于江州继位，号唐武帝，次子王寤生于会稽另立中央，号南唐武帝。唐与南唐攻伐十年，扬州一战，唐武帝李晟身先士卒，被大风吹翻座船溺亡。王寤生统一两唐，攻伐楚汉，云梦泽一战身先士卒，被大风吹翻座船溺亡。子王大力登基。楚汉王项狄顺江而下，与唐军于鄱阳湖一战，楚汉王项狄身先士卒，被大风吹翻座船溺亡。王大力趁势西进，灭楚汉。次年王大力病故，子宋仁投继位，水路并进征讨蜀中刺史刘一升，金沙江一战，宋仁投身先士卒，被大风吹翻座船溺亡，子李小鹿继位。至此，南唐既无力西进，又无力北伐，渐渐安据南方。

于是，变成了今天，中原魏唐蜀三国并立，天下燕赵辽凉魏唐蜀七国并立的局面。

原唐朝的老臣们呢，为了躲避连年战火，便散入名山大川之间隐居生活。

百余年前，皇甫家、欧阳家、公羊家一支来此定居，繁衍生息。

前唐帝国太师、天下文豪、天下儒首皇甫颐，前唐帝国丞相、书坛宗师、韩国公欧阳脩，唐帝国太史公、御用起居郎，《唐书》辑定者、厘定后世撰史圭臬的公羊子迁落户桃源村，云从景行者三千，箪食壶浆者逾万。

二十余年后，战火洗过七侠镇，桃源村居者少于一千。

又二十年，桃源村人口少于两百。

又三十年，桃源村人口维持在五十人，十余户。

皇甫端生子皇甫萣，萣生子琮，琮生子明珠，明珠生子祥瑞，祥瑞生子狗剩，狗剩生子铁牛。

欧阳宝箴生子欧阳毓，毓生子庭芝，庭芝生子翼之，翼之生子连子，连子生女翠花。

公羊羽生子公羊相如，相如生子赋，赋生子徵，徵生子胡生，胡生生女招弟。

以上是欧阳翠花告诉我的。

我说：“你们起名的风格都好奇怪，怎么这两代人力突然就变得那么接地气了？”

欧阳翠华说：“好像是因为这两年，村里的私塾着火烧掉了，私塾先生气死了，村里就没人能教书了。所以名字就开始胡起。”

我说：“你好像和铁牛关系不错，娃娃亲？”

翠花羞涩地低下了头。

我说：“那么那个公羊招弟呢，桃源村既然是三家组成，那么你们仨是一起玩的发小吧，你和铁牛是娃娃亲，现在都来了我轩辕门里，那她一个人留在村里不是很寂寞，要不要一起招进来？”

一直闭着嘴巴听欧阳翠华讲故事的铁牛突然开口了：“招弟啊，她失踪很多年了。他们公羊家也没在村里住了，一家人出去找招弟了，前几年回来过一次，很沧桑，据说一直没找到。后来又出去了，就再没回来过。有十年了吧？”

欧阳翠华点点头：“恩，十多年了，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六岁，就被你抱到玉米地里……嘤嘤嘤……”

我翻了个白眼，现在的孩子们啊。

车厢外，阮媚轻轻咳了一声，说：“师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