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大雾，修炼。小姐，不是我偷懒，这些天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干，不行我就只能抄点经书当做我的课业好啦！

小丫头的手札上没有事情可以记，确实不是她的过错。符船在看不到人烟的江面上航行好多天。岸边的树木在大家有一天清晨醒来时，就被雾气笼罩。越往西走，江面也变得越来越窄，与此同时，各种支流也开始多了起来，都是一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河。

阳光被迷雾所隔绝，就算是在正午时分，头顶也只是白茫茫一片略微比清晨和黄昏亮堂一些。就算是以阿城的视力，在符船上也只能看到百步左右的事物，要不是有司南车在船上，大家伙非得迷失在这里不可。

除了阿城和黑驴之外的其他船员，都在迷雾升起的第二天躲进黑驴的耳朵，最后一个进去的是嘴硬的小丫头，她说要和师傅呆在一起，结果只是在甲板上多撑了一下午，就被黑猫一声吆喝，将她师傅丢下，头也不回的钻进黑驴的耳朵。

耳朵里十个太阳虽然刺眼，兔子肉也是能看不能吃，骗子猫更会趁和自己玩游戏的机会骗走零食，但这些都比呆在让小丫头产生很不舒服感觉的迷雾里要好得多。

兔子们用赵无惧拿进来的种子，种出许多瓜果蔬菜，小丫头当初随手扔掉的苹果核，也在神座下长出一棵小树苗，现在已经被兔子们当成神迹圈住膜拜。千般好处都有，就是有一点让小丫头不怎么满意，兔子世界没有肉！小丫头饿得抱住黑猫流口水的时候想，自己可不可以从外面带几个鸡蛋、几只小猪仔进来，让兔子们帮忙喂。她将自己的天才想法跑去说给赵无惧听，赵无惧指着被瘦老张咳嗽一声就吓得打哆嗦的兔子，兔子的这副模样打消了小丫头在萝卜世界进行动物养殖的念头，猪仔和鸡进到兔子世界，到时候是谁喂谁还真是不好说，要是一不小心弄出个猪王，鸡王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啦。

就在众人进到驴子耳朵的第二天，小丫头在扶风郡里存下的麻辣兔丁，就被她和黑猫吃得只剩最后一小袋，然而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小丫头连这最后一点命根也没保住，存货被她输给很热心玩游戏的黑猫。

小丫头啃着手指，一个邪恶的想法在心底滋生，兔子们的背脊也开始出现一股莫名的寒意。兔子们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天上的十个太阳好端端的挂在那里，神使大人的笑容也是那么和蔼可亲，摸着兔子们脑袋，送出祝福的时候也是非常温柔，为什么它们会产生世界变得危险的错觉呢。

船在迷雾之中航行。

阿城躺在桅杆上看书，黑驴坐在司南车上翘腿哼着一首旋律奇怪的歌。猴艺俊在最初的几天，还会带着猴子建从耳朵里出来检查一下在底部船舱发酵的猴儿酒，到后来实在是受不住雾气中所蕴含的水汽，将这项重大而光荣的任务托付给黑驴，代价就是猴儿酒酿好后第一口品尝权归黑驴所有。

日子在无聊中度过，这点从阿城开始看书就可见一斑，要是在江城这一定会把楚生吓坏，他翻看的是从小丫头那里借来的《阴符经》拓本，这本经书是楚生留给小丫头，主人自然是她，阿城也只能用允诺一根糖葫芦这种办法，才能从小丫头手中将经书暂借。说来也是奇怪，也许是最近的风向变化得有点厉害，小丫头练剑像以前一样正常的偷懒，可是修炼起法术来居然无比的用心卖力，一副勤勤恳恳的好徒弟模样。阿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糖葫芦也不能撬开她流着口水的小嘴，阿城只能将原因归结于，小丫头为了不被黑猫五更越来越精湛的障眼法所蒙骗，才会如此勤奋刻苦的修炼。

阿城手中的符经在巽风诀的操纵一页一页的来回翻动，上面展现出来的道术或者杂家流派层出不穷。只可惜这片迷雾之中既没有日精也没有月华，许多术法也施展起来也看不出一点效果。阿城也只好姑且把经书当闲书来看，这也比躺在桅杆上太阳都没得的晒要有趣。

安静的江面，黑驴的呼噜越发清晰。

镜子碎裂的声音传到阿城的耳朵，也将瞌睡的黑驴从梦中惊醒。接着，呼啸的破空声从天上传来。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嘭！”一个重剑巨盾的甲士从天而降，沉重的身躯砸在岸边，激扬起来的尘土向四周铺卷，就连雾气也被荡开。

黑驴的吹了个口哨，船底的水族如蒙大赦，开始四散奔逃。阿城和黑驴从船上跳到水面，符船也被黑驴顺手放进耳朵。

烟尘散去，雾气还没聚拢，岸边甲士的身影出现在阿城和黑驴的视线中。甲士身躯魁梧，阿城一路西行过来见过的人里，也只有蚕谷之主刘志的朋友王大胡子，才能与他相提并论。精钢打造的盔甲上，用鲜血绘出鲜花、荆棘、还要一把被雷电缠绕的重剑，阿城从没听说过有如此奇怪样式的盔甲，也没见过如此妖异的图案。甲士头盔下仅露的双眼一片血红，手中那把比王大胡子的大剑还要宽上几分的重剑插在身前。

阿城和黑驴听到重剑插入，发出的一阵岩石爆裂的声音。

“我，菲亚帝国守护，传奇大剑永夜持有者，阿莫·克里斯蒂安！”大汉的声音洪亮，可是听在耳朵里是那么的冰冷无情。

甲士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忘了这个名字的来由，也不知道自己从那里来，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只有一个命令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荡，守住这条河流，不准任何异族战士从这里经过。

“你们不能通过这里！”

黑驴和阿城对视一眼，在它的记忆里，老张从没提过迷雾中会有这种打扮奇怪的甲士，菲亚帝国、传奇大剑，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黑驴发现自己被困在莲花池底的这几百年，这世界发生了好多它弄不清楚的东西。

司南车所指的方向就在大汉身后，阿城和黑驴并不想听他的话就此止步，阿城把无鞘的铁剑从腰间解下握在手中，黑驴周身寒雾汇集，数条水柱从江中被坎水诀吸起，在黑驴的身侧凝成一条水龙的模样。

就在水龙的轮廓在空气中显现的时候，甲士的脚下发出一声爆裂的声响，整个人跃到空中，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接着手中阔如门板的重剑从天而降，斩向念咒施法黑驴头顶。

“长风万里送秋雁！”阿城的铁剑由下而上，撩开斩向黑驴头顶的重剑，两剑相交，甲士被远远的抛开，落地时砸下一个大大的深坑。

甲士手中大剑上被崩开一个小裂口，在他起身之前，又已经恢复原状，但这细微的变化也没有逃过阿城的双眼。

“灵体？！”阿城眯起眼，这就有趣了，身为灵体却有如此巨力，史料记载中可没有这样的妖怪。阿城的深吸几口气，略曲的膝盖伸直，体内激荡的气血也已平复，甲士重剑上的力道有点超出他的预估，阿城这一剑接的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铁剑上剑气微吐。

甲士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开始他的第二次冲锋。重剑被他用双手到拖在身后，足下开始狂奔加速，重剑在地上与岩石摩擦，发出一阵刺破耳膜的音波，但是岩石之上却没有一丝火星冒出。

寒雾笼罩战场，大汉铠甲上妖异的图纹如火焰般开始燃烧，凡是靠近它的寒雾都被蒸发成水汽。

黑驴的口中的术法完成，两条口中喷吐着寒雾的冰龙在它身上盘旋，疾冲过来的甲士，撞到黑驴身前的冰龙，重剑斩进冰龙的身躯，卷起的气浪将连绵不绝的寒雾层层破开，直到重剑又一次落在黑驴离头顶一丈的地方，冰龙的龙爪挡住重剑，嘴里寒气喷薄而出，甲士被冻在一个大大的冰柱之内。黑驴松口气，抹抹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忽然，咯吱咯吱的声音从冰柱上传来，以甲士为中心无数的裂缝在冰柱内蔓延，一团亮眼的火光从甲士身上透出。

黑驴嘴一张，一口吞下半江水，混着刺骨的寒意的江水从黑驴嘴里喷到裂开的冰柱上，火焰在冰柱内燃烧，直到甲士的眼中失去神采，黑驴浑身被汗水打湿，这场争斗才算终结。

阿城的手也从紧握的剑柄上放下，黑驴与甲士相持的时候，他有几次忍不住想出剑，都被黑驴用眼神制止。

黑驴开始吞下江水来恢复灵气，迷雾里不见天日，黑驴打斗的消耗只能依靠水里的灵气来进行补充，伴随着大股的江水被黑驴吸进肚子，它一点点恢复，萝卜世界也开始了一个漫长的雨季。

黑猫被阿城从耳朵里叫出来，它出来看到冰柱里的甲士，立马就明白这家伙想拿自己的肚子当囚笼，指着甲士确认道：“吞这个？”

“嗯。”阿城点点头。

“这么大块冰吞下去，我不会坏肚子的喵！”黑猫有点不情愿，它吃过那些看起来吓人，但只是一团怨念或者鬼魅的东西，还从来都没有吃下这么大一个冰疙瘩。

阿城见黑猫犹豫，指着在冰块中甲士渐渐消散的盔甲和大剑，安慰道：“别担心，他也只是一个灵体，你要是不放心，我等你吃下去之后，会进去帮你看着他被关起来。”

黑猫犹豫半天之后，还是依阿城将甲士和冰块一起吞进肚子。阿城跟进去，甲士出现在被修补完好的囚笼内，魍魉在外面看守，这才放心的从猫肚子里钻出来。

囚笼不仅修补完好，上面的花纹也不像之前所见到那么单调，隐隐有日月星辰在上面流转。

“五更你最近修炼得也很努力啊！”阿城出来的第一句就是夸赞眼前出力的黑猫。

“那是！喵！胖丫头最近的修行进境那么快，本猫不刻苦一点可就骗不到她啦！”修为刻苦值得称赞，但是这动机可就让人不怎么敢恭维了。

“她藏起来的零食不都被你赢光了么？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被你骗？”吃早饭的时候，小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在阿城面前控诉无良的黑猫，直到从阿城手中这里拿走几个零花之后才破涕为笑。

“还有下个月的糖葫芦呢！”黑猫得意的说道。

“呃，也行吧！”符船从黑驴耳朵里拿出来，水族在黑驴的呼唤下，重新汇集到船底，托着符船破浪前行。

“五更你那里有没有关于这片迷雾的记忆？”阿城随口问道。

“没有，怎么啦！”

“没事，你去玩吧！”

“嗯喵！”黑猫要回黑驴耳朵，继续在小丫头面前吃光还剩一点的麻辣兔丁。

符船上只剩阿城和黑驴，司南车在轻微的晃动后，重新指向扶桑所在。

“铠甲和重剑，还有他战斗的方式，都很奇特。我以前从来没见到过这种模样的甲士。”黑驴啃着萝卜说道。

“我也没见过。”阿城的眉头皱起，甲士被关进黑猫的肚子，阿城看过他的模样，好像是进入到一种沉睡状态，什么信息也不能从他那里得到了。

关于迷雾，阿城知道里面有一株扶桑，还有徐宏祖前辈游记中“迷雾百里，路迷自返”的记载。余下的什么天河传说，都是每个街头说书人都会讲的桥段。阿城摸着下巴，看来自己一行探索迷雾找到扶桑之后，可以让赵无惧据此写上一篇游记，至于主角就是伟大的前任马戏团团长好了。

阿城的拍拍黑驴的肩膀，示意它宽心，“什么妖魔鬼怪，一路走下去，在碰到的话肯定能弄个清楚明白！”

“嗯！”黑驴不是那种死钻牛角尖的犟驴。

阿城在桅杆上，拿着手中的铁剑观察，那一式“长风万里送秋雁”无论是出招的时机，还是用出的力道都没有问题。

甲士的招式还有力道爆发的技巧，确实有值得借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