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惧要不是知道扶桑远在蚕谷，那么他肯定就以为面前的这株大树就是传说中的扶桑。回过神来的赵无惧将掉在地上的汤勺从捡起来，在河水中洗干净，锅里炖得发白的鱼汤舀一勺，尝一口。嗯，淡了点。打开盐罐添点盐进去。

做菜宜淡不宜咸，淡了可以补，太咸就不好救了。这是候师傅教自己的那本《鼎论》里说的，也不知道那些老头子近来怎么样了。

“阿嚏！是不是无惧那小子又在骂我了！”候毅正和信陵君下棋，“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有屁用，再说当初我跑出去的时候，你们几个家伙有担心过我么？”举棋不定的信陵君言语颇为不善。

为什么么言语不善，是因为此刻的心情不好。

会心情不好是因为被阿媛从房里赶了出来，自己足足洗了八遍澡呢！

被赶出来又是因为多喝了两杯西域葡萄酒。再这么下去，干脆自己也离家出走好了！

“唉唉唉！师傅！”月儿将阿城破布衫的一角，紧紧的攒在手里。阿城喝了口鱼汤，有些好笑的看着紧张兮兮的小丫头。

“您没看到那株吓人的赤柽么！要是月儿被盐水女神捉去怎么办，您可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可爱的徒弟啦！”小丫头埋怨道。

“她被囚禁了那么久，怨气太深，说不定真的妖化了也难说。”赵无惧吓着小丫头，也盛上了一碗鱼汤给她。

“放心啦，书上不是说过么，望山跑死马，那树离我们可远着呢！”阿城摸摸小姑娘的头安慰道。

黑驴独自坐在船头，望着远处的那株赤柽。

最开始，赵无惧还以为那株大树是因为依托在山石之上，才显得这般巨大。等到到中午，船靠得越来越近，这才看清楚树的全貌,远处看到的一整座山都是那株大树的树干。

这，是树是妖?

船又向前行了没多久，一个漆黑的树洞出现在河岸的拐角处。

“师傅，要不咱们别去了吧!”小丫头整个人都快挂到阿城的身上了。阿城叹了口气，将小丫头背到背上，小丫头紧紧的搂住她的脖子之后，才安静了一点。

黑驴吩咐水中的鱼儿将船停下，鱼群得到号令之后，在河面翻出一片尾花后纷纷散去。在树洞口朝整株大树望去，只见上面的枝权分叉耸立呈蘑菇状四散开来，下部的树干和根须盘绕堆叠，回旋状的树窝和枝干交错处，还汇集了许多雨水在里边，像一个个小小的池塘。

“龙族？”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疑问中带着了几分嘲弄，“需要奴家这样的奴仆给您行个大礼么？”

“连问候都是一模一样啊！德济。”黑驴的声音在洞口响起，带着回音传向洞穴深处。

“椒图大人！真的是您吗？”黑暗中一个喜悦的声音传来。

“哦？德济你还记得我啊！”黑驴皱了皱眉。

“奴家怎么能忘了您和张仙人！”

“那你是不打算请我进去看看么？”

“是奴家的不是了，椒图大人请！”话音刚落下，众人头顶的枝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正午日光穿过枝丫的缝隙，在一片黑暗中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又落在荡漾的水面上，碎成一条璀璨的光路延伸至洞穴深处。

赵无惧从黑驴脚边捡起一只竹篙，将船朝洞穴深处撑去，新月儿这个小丫头抱着阿城脖子的手又紧了一些。船在弯弯曲曲的光路上，前行了大概两三里之后靠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根上，黑驴跳下船，阿城带着赵无惧和小丫头也跟着跳下，黑驴耳朵一抖，将船收了进去。

光柱的尽头，一个身披枝叶的美人躺在树干之中，阿城形容不出她的美，但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过一个比她更美的女子。

“奴家记得椒图大人您之前不是白色的么？”名叫德济的女子好奇问道。

“那是老张喜欢，我自己还是喜欢黑色多点。”黑驴表情严肃的打量着枝叶覆盖的女子。而盐水女神的目光从新月儿和赵无惧身上扫过，转到阿城身上时，她只看到了一团刺眼的白气。

“看样子大人您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人呢！”女子对着黑驴展颜一笑。赵无惧脑子里刹那间被“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几个字占满了。

黑驴却笑不出来，它在洞口处感知到一个句芒之气浓郁的妖灵，但那不是德济的气息。它以为是这株赤柽太大了，但现在看起来德济似乎正和这株棵大树融为一体。德济胸前那只附有精金之气的箭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神魂也变得好弱好弱，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吹散。

“请您不要为我担心？”那个美貌的女子回应着黑驴担忧的眼神，“张仙人的符咒让奴家的魂魄又坚持了这么久，奴家心里已经很高兴了。现在又能在快离开的时候见上您一面，看来上天对我还不算太坏。”

奴家已经很累了啊！父亲、姐姐、姑父的脸在我脑海里已经变得模糊。胸口好疼，那只箭又开始闹腾，但它已经不能再让我流血了，多亏了张仙人的符咒，也多亏了椒图大人了。椒图大人变成的白驴子的样子真可爱，他那双眼睛难过。父亲和姑父来过一次之后都不能过来了，我一个人好难过，我很高兴椒图大人能过来看我。

他告诉我，它和张仙人要到石笋山才顺道经过我这里，但张仙人告诉我的是，他们是从洛阳那边过来的。洛阳到石笋山怎么会是顺路呢？

张仙在我身上画了几道灵符，他说是加强封印用的。但他们走后我的神魂开始慢慢凝聚，灵力也没有继续衰减下去了，身后的赤柽也在一百年后凝结了妖魄开出了神智，赤柽是个可爱的小丫头。

小赤柽很热心，在他的帮助下，那座困住我们的土城被树根冲垮，从周围的农夫口中，我得知那个人已经死去很久，但他化身成了一只白虎，和他的祖先一起在武落钟离山受着祭祀。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不再去恨他了。

再后来，以前那些部属的影子在我面前不再出现，我也慢慢讲那人的模样忘记。我和小赤柽一起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虽然我们不能离开，但通过风和树叶我们也能知道很多有趣的东西。

突然有一天，张仙人的符印和箭上精金之气都开始削弱，天地间的灵气也开始不断消散。箭上的精金之气消散之后，那根箭开始侵入小赤柽的身体，小赤柽的神智开始的崩离。

箭也有了灵，它想占据小赤柽的身体活下去。这样下去不行，我不能让小赤柽死去，我开始将自己慢慢的融进的小赤柽的身体，我要帮她将那只箭驱除出去，好在水族妖精和树木妖精天生就比较亲近，再加上我的血溶了好多在小赤柽的身体里面。我们两合在一起，让小丫头先沉睡过去，我和她体内的箭争斗起来，但那箭还是很厉害，我俩互相消磨了很久。我和箭的精气越来越弱，小丫头吸收了我俩的精气开始变得稳定起来，这样下去结果好像还不错。

灵气越来越弱，好像是五十年前左右，正当我以为小丫头和我都要消散的时候，灵气又开始恢复起来，我们好像又逃过一劫了呢。但那只箭也逃过了一劫。

最近武落钟离山那边流过来的河水里带上了不少血腥气，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算了，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反正再过不久我就可以睡去了，就是可怜的小赤柽要被那只箭一直困在这里了，不过她不再怕那只箭了。

上天可能是可怜小丫头没做怎么错事吧。又将椒图大人和那位拿剑少年带到了我们的面前，在听说我的请求之后，那位拿剑的少年，说他有办法，但代价是我的灵智会很快消散，我开心坏了，用本来就要消散的灵智，来换小赤柽的自由，我又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那个少年的手掌按到小丫头和我的躯干上时，视乎有把剪刀将一直连着我、小赤柽还有那根箭的弦给剪断了，接着那少年拔出一把木剑让我依附在上面，我在剑柄上看着他又拔出一把铁剑插入小赤柽的体内，那把剑不停的刺入切出，动作时快时慢，合着节拍，有点像我见过的纳西族祭天之舞。

过了好久，少年猛的一掌击打在小赤柽身上，无数灵丝牵引的金色碎屑被震出来，是那只箭！少年将挥动木剑将灵丝一根根斩断，随着他的挥舞，我的魂魄越来越弱，是了！他是用我的灵力来接续那些断掉的灵丝。灵丝一根根回到小赤柽的体内，这下她自由啦！

我来到椒图大人的跟前，但我的请求还没说出口，大人就已经点着头了。哎，我该怎么感激椒图大人您呢。为什么您的眼中是那么愧疚和难过。您已经为我这个水族的罪人做太多了啊！

“明天我就要去夷水了，可我不想去，那边好远。但姑父说我在那边待上一段时间后，将来就能让我离解池近一点。”

呜呜呜呜（不想去就别去呗！我要去吃饭了！）……

“哎哎哎！别走呀！再和我说会话啊！我这有个皮球借你玩吧！”

呜呜（皮球？）……

“算了，和你这个小螺蚌精说这么多你也不会懂，今天你遇到了姐姐我，等以后姐姐变得厉害了，肯定不会忘了你，到时候带着你吃酸的喝甜的！”

呜呜呜呜（我才不是螺蚌精）……

“父亲出来了，我得回去了，这个皮球就当见面礼啦！”

但你最终还是忘了我啊！你被永囚夷水的消息，那只五色白虎传遍了整个水族。老张总是能猜到我这只蠢驴子的心思，我们来到你的面前，我拔不出那根插在你胸口该死的箭，老张也不能，但他还是帮我布下了那些符咒。

灵力衰减，老张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现在连你也要离开了么？

“看清楚多少。”阿城对着赵无惧说道。

“一成”赵无惧犹豫了一下说道。庖丁解牛的故事他听说过，但是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说一成可能都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