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有掌心痣的人,是因为一个前世今生的约定。
前世苦情未了,相约今世再续前缘。
为了能够找到对方,便以掌心朱砂为记号。
当牵手两颗痣相合的时候,对方就是你所等待的人。
掌心痣是挖不掉的。
挖掉了表层,里面依然印记鲜明。
········
黎言上了五楼,这里是李从嘉曾经日日夜夜停留的地方。
莫语正在这里喝酒。
“要不要和姐姐喝一杯?”她坐在栏杆上,睁开朦胧醉眼,晃了晃酒壶。
然后又将壶嘴对准嘴巴,就那么灌了下去,酒液顺着下巴淌下,又被狠狠抹去,用力咳着。
她显然是不会喝酒的。
“不了,喝酒伤身,槿莫小姐也少喝点。”
“也是······小可孤还是未成年人呢,不能喝酒。”她醉了,见明明还是未经历变声期的少年,却总是一副老练稳重的模样,莫语乐了,禁不住调戏。
黎言扶额。
不过,我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歪歪头,觉得有些困惑。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证死亡,身为行者,他自己也曾亲身经历过死亡。
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认识的人死亡。
百年行走时光,又有什么是没有见过的?
那为什么会难过呢?
“那是因为你是第一次见证行者的死亡。”
少年沉默。
“周娥皇······在千年前,她有恩于我。”莫语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当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我决定等回来再报恩。可孤,你对江南国主李煜怎么看?”
她话锋突然一转,又开始问他。
“他尽力了。”黎言想了想,这样答道。
“说说?”她晃晃酒壶,将它倒过来再摇摇,发现真空了才撇撇嘴,将东西抛到一边去。
酒醉的白衣花神,倒和平时不怎么一样,多了几分随性,孩童心性。
黎言却没有管她,斟酌着词句,顺着之前话题说下去:
“人都说,李煜昏庸,治国无能,如果那样的话,为什么这么多臣民甘愿相伴左右?如果说他撑了那么多年是因为他父亲留下的领导班子,但如果他真是无能无识之辈,何以能守国十余年?为什么后主在位的时候百姓比中主在位时经济更加繁荣?
“徐铉在《吴王陇西公墓志铭》写到:‘李煜敦厚善良,在兵戈之世,而有厌战之心,虽孔明在世,也难保社稷;既已躬行仁义,虽亡国又有何愧!’
“他绝不是碌碌无为昏庸之辈。”
他只是个身不由己,力不从心,仁慈到有些天真的国主罢了。
李煜啊,待人仁厚,处事高洁,是位贵族,有着真性情和高尚品格。
看看中国的二十五史,多少秘密多少语焉不详之处,看那历朝历代,多少暴君,再看看那个天真到过分的唐后主,他真的是一个罪人吗?就因为他没有守住自己的国家?
可是可是,那时南唐早已破落,若是给他一个太平盛世,谁知道他能否做的更好?
不不不,若他只是一个渔翁、乡野村夫,若是给他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伊有几人?
没有如果啊。
他从来都不是作为一个帝王被培养长大,也从来没有人想到过他的哥哥们都死得那么早。
他其实尽力了,尽力去学习如何做个帝王,尽力去守住那个江山。
而且无论再艰难,他都坚持爱护自己的百姓。
李煜虽败,德在民间,民间有为他生祭的人,也有为他巷哭的人。
你知道吗?其中甚至包括他的仇人。
说他到中朝后贪图享乐,乐不思蜀?那又如何会有“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千古绝唱?
也许临死前,他也是悔的恨的。
我们无从得知。
只是将这些矛盾拼凑,才是真正的南唐后主李煜,初名从嘉的南唐六皇子,不仅仅是千秋词主,亡国之君,更是一个丰满的形象。
令人议论纷纷,也令人落泪哀叹。
“唐后主李煜······他骨子里还是渴望当皇子时的自由时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幻境,就连容貌也都变化了,化作年轻时的模样,然后我就将他带了出来。
“最初,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呢······他是娥皇在意的人,大概带出来就是报恩了,但是,没想到他实力那么弱,”想到这里,莫语嘴角上扬,“我很快就后悔了这个决定,但不能就这样把人一丢不管了吧?那样我是报仇还是报恩呢。
“然后,那么快,千年就过去了。”许是醉了,莫语今夜话格外地多。
“在战乱的时候,有过多次分散,时间最久的一次超过两百年。
“如果说最初是为报恩,后来,是真得把他当作一个离不开照顾的老朋友了。”
黎言觉得,莫语是特地和他说这些的。
“行者啊,是那么可悲的存在······要么行尸走肉地活着,要么死得魂飞魄散。”
“如果达成了心愿,又会如何?”可孤公子低声问道。
“没用的······你做不到的······既然是生前到死都念念不忘的,怎么死后就能做到了呢?当你有能力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无论想做什么,都总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莫语似是醉了,缓缓坐到地上,抱着膝睡着了。
放下没有盘起的乌黑长发在地上铺开一片,很长很密,月光覆上一片银白光辉的同时也给她带来几分柔弱。
中山装的少年犹豫片刻,脱下中山装的外套披在这位女性强者身上。
········
这夜,少年辗转,难以入眠。
走到窗边,将目光投到夜空,看见那无边无际的云层,没有来地感到烦躁。
抬手,一本书在左手上浮现,右手临空一挥,驱散了云层,朗朗的月光落了,可厚重的云层很快又将月亮遮住。
心下凄凉更甚。
他似乎隐隐明了,身为强者,莫语为何又是个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