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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最深处的一间两边是玄铁打造的铁墙,两边是大石石堆砌而成的石墙,这四面墙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牢房。仿佛是为了照顾到萧珽玉身为江东王世子的身份,又或者是为了嘲讽如今已经阶下囚的他,这间独特的牢房内布置地十分华丽。

黄梨木打造的家具囊括了床榻、桌椅条案还有衣柜,他竟不像是来等死的囚犯,而是如同一个来天牢里休养生息的旅客。

除了自己的行动受到了局限之外,萧珽玉的一切都没有被改变,哪怕如今已经被关在了天牢里,还是有专门的下人进去伺候他。吃的是玉盘珍馐,喝的是琼浆玉液。萧珽玉想要让自己一度这么颓废沧桑下去也是不能,只要他的胡茬长了出来,就会有内侍进来给他剔干净,还他一个干干净净的五官来。若是他打翻了某一盘菜,就会立即有人重新为他换上一桌子的饭菜,绝不会亏待他。

思来想去萧珽玉也还是不知道这都是谁的主意,他想过会不会是莲华念在旧情的份上才这么做的,可他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自我嘲讽起来,他与莲华之间哪有什么旧情,从来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他翻阅着书册心神也逐渐静宁了下来,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外边的人送进来的书不是佛经就是与佛有关的一些奇闻意趣,或者就是道德经一类的典籍。

牢门上的铁锁又随着一声清响叫人打开了,门一开,牢头已然拿着钥匙退到了后边去。站在门口的年轻男人自有气势,身上穿着玄色四爪蟒袍腰间上佩戴着的玉环,扣在缀着一个编织了千千结的络子上,那枚玉环萧珽玉看来有些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来人的身份从他的衣着来看就已经不言而喻了,萧珽玉也没起身行礼,只是端起茶壶往另一只茶盏里斟了半杯茶来:“难怪先前有人给我这个囚犯送来了这上等的三阳春,原来是太子殿下要来我这方寸之地呀。”他捻着茶杯伸出了手,萧琢玉接过,也不怪他不识尊卑礼数见着自己这个当朝储君不行参拜大礼,他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和这个二十多年未见的堂弟叙旧的,他是来嘚瑟的。

萧琢玉掠手掀开衣袍在萧珽玉对面坐下来,这间牢房内没有摆放高脚桌椅,像这样跪坐着虽然有些难受但萧琢玉还是能保持一国储君的风范。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红纸烫金的喜帖递给萧珽玉,说道:“父皇已经下旨为我和华儿赐婚了,这是我们提前写好的喜帖,拿来给你沾沾喜气。”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嘴角也下意识弧起,仿佛很得意的样子,萧珽玉一直淡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迸裂。

他拿着喜帖半天不敢看,萧琢玉抿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道:“马上就入冬了,你的案子很快也会有结果,判决出来之后,或许你还能活到参加华儿笈笄礼的那一天。”莲华的生辰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这一天,萧珽玉父子二人的谋反一案也查不到到了该结案的时候,按照大熙朝的律法本该是立刻处死萧珽玉的,因为江东王已死,最大的犯主一死,萧珽玉不过是受到了其父亲的挑唆罢了。

哪怕最终也是难逃一死的,但也能够念在他乃皇室宗亲的份上,可以多留他活上几个月。

萧珽玉怅然:“是吗?到时候,我能去观礼么?”

“这要看华儿的意思,我想,她大概也非常想让你看一看她加簪笈笄的时刻。”萧琢玉说完,便起了身告辞离开了。

萧珽玉这才打开了喜帖,黄绢上朱砂墨迹斑驳点点的写着莲华与萧琢玉的婚期在来年的二月初二,就是在她上午举办过笈笄礼之后,就要马上转头去当新娘子嫁入东宫。他是在刚被带进天牢的时候,才知道莲华的生辰和他竟然是在同一天,二月初二,龙抬头的这一天,这一天还真是一个难得的大好日子啊。

萧琢玉走出天牢后看到百级石阶的尽头,伫立着一个背对着自己和天牢大门的少女,她身穿一袭鹅黄广袖的衣裙,手里握着一柄轻飘飘的长剑。萧琢玉拾级而下,走到尽头以后伸手去拉少女的手,后者似有所感,猝然回头便恰好让萧琢玉扣入怀中。

萧琢玉贪婪地闭着眼呼吸着她身上的兰花香气,她宛若一朵幽兰一样的,孤高又优雅的依靠在萧琢玉的胸膛。

“华儿。”

听见萧琢玉轻念自己的名,莲华抬眼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怎么了?”

萧琢玉没说话,只是这么拥着她一步一步往马车走,停靠在城墙边上的马车上,挂着三四盏贴着“东宫”字样的宫灯。萧琢玉上了马车之后,莲华才跟着他一起进来,在大婚之前她就是皇帝安排给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她似乎把这一切都看地很重。自己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她便始终保持着两个人主仆的身份距离,但也会偶尔默许萧琢玉稍微出格一点点,或是抱,或是亲吻。

马车一路直奔东宫,没有再在街上停过一次。

———————————王母挥袂——————————

承庆十五年冬,长安城没有落雪,天牢内一直在等待判决结果的萧珽玉也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死期。好在皇帝念在他也是萧家皇族血脉的份上,加上还有一部分言官宗亲为他求情的关系,他的死期是在莲华笈笄大婚之后。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儿子了,在判决书被人拿到天牢里来后不久的一天,莲华带着已经被过继到皇帝另一位膝下早年失独的皇弟家的萧子沅来了。

和萧珽玉想象中的情况有所不同的是,他儿子并未因为莲华害得江东王府落入这样一个境地从而对她心生怨恨。

萧子沅许久不见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会儿一看到萧珽玉便忍不住大哭起来:“爹……呜呜呜沅儿好想您和娘亲,呜呜娘亲她也不要我了,呜呜呜。”萧子沅的年纪和皇长孙萧子清相差不大,但这短短的一年时光他就经历了祖父死去,祖母大为悲痛之后也猝然离世,还被生母抛弃,和生父分离的痛苦。莲华退了出去把这难得的父子重逢时光,全都留给了他们父子俩叙话。

牢门再一次被关上,牢头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看到莲华出来,有些狐疑地问了声:“郡主不在里边看着?”

莲华抬眼望了一记这个牢头,她心里可是十分清楚他的言外之意,不外乎是担心萧珽玉会给萧子沅灌输一些什么复仇啊的话。可是她需要担心吗?并不会,萧珽玉纵然是有起兵造反在前,但他实质上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叛国的罪臣。这一切不过是他父王的死逼迫造成的,莲华也不会后悔自己亲手割下了江东王的头颅,如果江东王不死,如今金陵城未必能这么快就被京师夺回。

萧子沅哭够了,萧珽玉在用自己的衣袖为儿子擦干泪水,他一边替儿子拆了发髻重新梳头,一边说道:“是爹爹疏忽了你们母子,往后你要好好的读书习字,将来如果不喜欢进入朝堂便不要做官,若是向往江湖就去浪迹江湖吧。你娘,她也是爱你的。”

“爹,孩儿已经长大了,孩儿现在会好好孝顺您和娘亲的。”可怜的萧子沅,还不知道他爹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

萧珽玉似乎也不打算告诉儿子自己明年开春不久就要被处死,他专心的给儿子梳头,这是他毕生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儿子梳头,将来等儿子长大了,或许还能记得自己曾经为他做过一件这样的小事。王府一散,那些他父王的侧妃什么的全都跑了个没影,王府的庶出子嗣全都被齐麟带着人马给抓了起来,萧珽玉的侧妃也跑了一个,但很快这些人都被带了回来。

听说,这些人如今就被关在长安城外的一个地牢里,待遇未必有天牢里这么好。

当然了,他是江东王世子又是江东王的嫡长子,这坐牢的待遇自然和别人有所不同。

承庆十六年二月初二这日,武英殿大学士宋之衡携同妻子白氏和小儿宋莲生早早来到威宁侯府,白博容与宋之衡成亲前后,威宁侯府就落败了。威宁侯和姜家大爷三爷分别被判处斩首和流放三千里,其家产充公没收,如今的威宁侯,便是姜仲卿。

莲华将会从威宁侯府完成了笈笄礼之后,换上嫁衣由尚未成婚的表哥白隽云背着坐上东宫的迎亲花轿。

今日为莲华授礼的赞者,是常远侯府的老太君,也是太子萧琢玉的外祖母,常远侯府齐麟的祖母。

萧珽玉身上穿着裁剪合身的锦衣轻裘,远远地站在廊檐下,看着别人挽起莲华的瀑布青丝,而后,太子位她戴上了一支九凤鸾簪。二人携手并肩站在礼台上接受着来自各方宾客们的祝福,不多时,莲华就先离开了。

萧珽玉知道,她是去更换嫁衣了。

莲华确实是去更换嫁衣了,早知道太子妃的婚服会有这么厚重,里三层外三层都不止,被下人们伺候着穿了半个时辰才把一身嫁衣穿好,又要马上重新盘头准备戴上金饰为主的头面和凤冠。莲华像个木偶人一样的让人摆弄着自己,一切都好了,外面才有人带着白隽云进来,白隽云低声说:“我看到那个江东王世子了,你和太子殿下怎么让他从天牢里出来了?”

“……无妨的。呵呵,表哥,谢谢你背我出阁。”她根本不知道萧珽玉也来了,看样子,是太子私自做主的。

白隽云也不知道莲华和太子两人是在想什么,反正他们两个人都不怕被发现,他也不好多问,毕竟他身份不够。

白隽云背着莲华走出房间后,外面院子里就先响了一声爆竹乍响,而后沿途的这一路上全都是跑过来讨要喜钱和喜糖的小孩子。萧子清为首当先带着一群堂弟堂妹还有其他宾客家的孩子,拦住白隽云找莲华要喜钱,萧子清还没有改口喊莲华母亲,所以这时候众人又开始为难了起来。太子萧琢玉在外面等了半天不见自己的新娘,黑着脸不顾规矩闯了进来。

然后就看到莲华盖在盖头在白隽云的背上,手上提着一个篮子,一边让白隽云快点走一边抓钱往地上洒。

这状况,真真是好不憋屈。

萧琢玉不禁莞尔,原来莲华也有被孩子欺负的一天。

随后,上了花轿,一路上锣鼓喧天丝竹弦乐不绝于耳的将莲华迎回了东宫。

不知道看了多久,萧珽玉被人从东宫带离回到天牢不久,便自刎了。

……

承庆十八年,皇帝染重疾,太子夫妇入大明宫为皇帝侍疾,数月后,帝崩。

翌年正月,新帝登基改元永安。

永安十三年,太子萧子清接管暗阁,成为萧氏皇族第一位执掌暗阁的储君。

这一年,又有一百名各家臣子中抽调而来的小孩被带入暗阁,受训成为皇帝的影子。

他们是皇室暗卫,为皇帝所用,刀山火海在所不惜,生之为君,死之为君。

暗卫一时,生死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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