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怎样？你想怎么样！你这是怎样！你想怎么样！！”林心怡再次发动她的必杀超音波攻击。尖锐刺耳的声音令远远站在房间角落的宁辰星都觉得心跳加速几倍，坐在附近的梅老人更是捂着胸口，看起来几乎要心脏病发作了。

“喂，欧扬！你小心别引火自焚，她可不是好惹的。”蔡珏不禁为欧扬担心起来。

“放心吧！你对我还没有信心吗？我说的可不是普通的证据，是凶器哦。你们不是还没找到凶器吗？那是因为她一直将凶器带在身上啊。”

“哈哈哈！你真是疯了！博物馆进出都要通过安检门，金属物品根本不可能带在身上，何况我们过来这里之前，在外边已经再次接受过警方检查。我的包包和随身物品全都给他们搜过了，任何危险物品都没有。”

“怎么没有，你脚上那个就是危险物品。没错，我说的就是你那双美丽的Gucci高跟鞋哦。”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只见林心怡霎时脸色一变，看来欧扬并非空穴来风。

欧扬边说边在办公室内踱步，好像在发表个人演讲。“高跟鞋还真是一项伟大发明呢。你想，一位50公斤重的女性，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面积不足一平方厘米的鞋跟上，上面承受的压强可想而知。鞋跟的硬度之大可是远远超出人们贫瘠的想象力呢。假如用这个坚硬的鞋跟攻击后脑这个人体最脆弱的部位，那绝对是足以致死的凶器。”

“林小姐，是否介意我借你的Gucci参观一下？MayI？”林心怡已经呆若木鸡，没有任何反应。欧扬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推，她便瘫倒在沙发上，犹如一具散了架的人偶。欧扬略一迟疑，随即抬起她的右脚，轻松取下一只高跟鞋。

“唔～果然是右脚没错。Gucci这款鞋是加厚鞋底，本来就比大众款式要略重，较硬的鞋身便于手握使力，暗红色便于掩盖沾染的残留血迹，看来这个款式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呵呵，你居然还私自改装鞋跟，换成了外包漆皮的铁芯，这简直就是大杀伤性武器了。”

“铁芯？这不可能！她是怎么通过安检门的？”蔡珏大惊失色。

欧扬竖起食指摆了摆。“啧啧，你们总是太迷信机器了。国内常用的安检门型号，探测传感器统统安装在门框两侧，顶部和底部传感器密度最低，那可是检测的死角呢。你信不信，假如在姚明头发里藏一块剃须刀片，贴着安检门顶部过去，肯定同样没有任何反应。”

“即使万一传感器有反应，她只要推说是手表或耳环之类的借口，也能轻易蒙混过关。博物馆的安检都是做做样子罢了，谁又能猜想得到我们大明星的高跟鞋里居然会藏着铁芯呢？”

欧扬言之成理，蔡珏也不得不默认警方检查存在疏漏。

小赵手持一个证物袋，小心翼翼地将高跟鞋装了进去。“我现在就送去化验上面是否有死者的血迹！”

“哼哼……呵呵呵……哈哈哈……”林心怡又笑了起来，然而既凄厉又哀怨，令人心头一寒。

“欧公子，我真是小看你了，一直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你之前是故意装疯卖傻引我掉以轻心的吗？”

“你过奖了。我只不过想看看不可一世的女王失去掌控时惊慌失措的样子罢了。”

“哎呀，小小年纪心肠变这么坏，原来你也不是一个好人呢。唉……”林心怡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将全部心事都随着一口气呼了出来。“是的，陈伽文是我杀的。即使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

“林小姐，你怎么会……怎么可能……”小文捂着嘴，双眼已经闪着泪光。

“其实也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我在出道之前就认识他了，他当时用心弹琴的模样深深打动了我，那个晚上，他弹奏的正是那首木星。虽然他结了婚，但我依旧被他的才华吸引。即使成名之后，我依然竭力瞒着所有人，断断续续地维持了多年的不伦关系。甚至当他博物馆经营陷入困境的时候，我还再三注资帮他周转。”

“不过最近我已经厌倦了这种长期不见得光的生活，于是向他提出结束关系，没想到他马上翻脸不认人，甚至……他甚至偷拍了我们的亲热裸照，以公开丑闻来威胁勒索我。他这番嘴脸让我彻底死心了，我这才醒悟过来这么多年居然一直爱着一个衣冠禽兽！我已经反复考虑了很久，最后觉得这是赌上我的一切，让我解脱的唯一方法。

“我们有时会在博物馆无人的时候幽会，所以我很了解这里的工作日程安排，也有这里的员工通道钥匙。我提前知道今天办公区不会有人，所以和他相约4点见面，对外用新片取材的借口，对他则说我打算付一大笔钱作为分手费，他现在资金紧张，正好求之不得。”

“但我提前3点就一个人先来了，这个利欲熏心的骗子丝毫没有起疑心。我对他说我想再听一次木星的美丽旋律，然后趁他专心弹琴毫无防范的时候，用高跟鞋从后狠狠地敲了下去。真是解恨呀！看着他倒下去，我整个人仿佛都变轻松了。

“然后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彻底翻查了他办公室，把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以及他偷拍的照片全部带走，并伪造成盗窃的样子。就是趁这个时候，他在琴键留下了血迹。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木星的旋律，当时还以为他试图用旧情打动我留他一命，可是事以至此，我绝不可能回头了。于是我再加把劲敲下去，确认他断气以后，把琴键和鞋跟都擦干净，就放心离去。”

“我跟小文汇合以后，按照原先的约定时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前来赴约，我却没想到却有人在我到来之前就发现了他的尸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先前那种令人憎恶的高傲神情全都不见了，如今的林心怡脸上只剩下寂寞、疲倦，甚至还有一点解脱。

“好了，详情我们回警察局再慢慢谈吧。”蔡珏示意一直守候在门外的老王带林心怡离去。

林心怡被戴上手铐前问：“最后一件问题，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你最初进来办公室的时候。”

“你又在戏弄我吗？”

欧扬双手抱胸，自信满满地说：“NO，NO，我是说真的，是你的脚步声出卖了你。3点15分和3点半的时候，我曾两次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但是两次的脚步声有微妙的差异。第一次是‘嗒、嗒、嗒、嗒’，第二次是‘嗒咔嗒咔’，不仅步伐频率不同，就连其中一只脚的声音也不同了，其中掺杂的刺耳杂音显得异常不和谐。”

“当时我只是觉得好奇，但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当你正式出场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那独特的不平衡的脚步声。今天在场的人当中虽然还有两位女性，但她们穿的分别是球鞋和凉鞋，只有你一人穿高跟鞋。我有自信绝对不会听错不同鞋子的脚步声，百分百确信当时那个人就是你。那么为什么短短十几分钟之内，脚步声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呢？结合我了解到的案情，再加上一点想象力，这么简单的答案应该不言而喻了吧。”

“我刚才看到你用作凶器的右脚鞋跟有些轻微变形，导致里面隐藏的铁芯微微露出来一点，就是铁芯尖头摩擦地板的声音导致脚步声的变化。看来要么是你动手的力道太猛了，要么就是鞋跟的硬度并没有想象那么大呢。”

“哈哈哈，脚步声，仅仅是脚步声吗？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怀疑我，后面的推理只是为了证实你的猜测吧？”

“可以这么说。作为等价交换，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既然你已经如愿杀死了他，也有充裕时间逃走，可是你却故意去而复返。为什么？”

“一个原因是我每天的行程都是小文帮我提前安排好的，今天来博物馆约见陈伽文也是如此，如果毫无理由临时取消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另一个原因是我将在徐安森导演的下部电影中饰演一个因爱成恨杀死情人的刚烈女子，导演要求我表现出女主角杀人后既恐惧又兴奋的复杂心情。我想以第一发现人的身份回到案发现场，亲身体验一下女主角的心情，所以我说来这里是为了电影取材，并不完全是谎言哦。”

林心怡平静地说着。宁辰星觉得，此时此刻没有嚣张气焰的她，才是她脱下了女王面具以后的真实面孔吧。

“难道你刚才一直嚣张暴躁的情绪，其实都是在饰演你口中的新角色？”

“哎呀，被你发现了吗？看来我的演技还是没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呢。我生平几乎没有衷心佩服过谁，除了徐安森导演和梅林松老师，你是第三个。”

“我的荣幸。”欧扬轻轻欠身。上次鞠躬是戏弄，但这一次，是真心的。

林心怡不再说话，随警察转身离去。

这就是这位明艳照人的女明星的最后落幕。

“OH，YEAH！搞掂，收工！”欧扬边往出口走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星爷，我们赶紧回去吧。啊，惨了惨了，都6点多了，回大学城的公交车肯定要挤死了。”

“欧扬，感谢你的协助！你真的令我刮目相看！”蔡珏从后赶上，郑重其事地向他俩敬礼道谢。不仅成功破案，更让林心怡自白认罪，完全出乎蔡珏的意料。

“蔡队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行行行！等我把这个案子移交检察院了，我亲自掏腰包请你们两位吃饭作为答谢。”

“吃饭就免了。没有什么好市民奖之类吗？”欧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你小子得寸进尺啊！”蔡珏佯怒道，随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蔡珏还有很多案件后续收尾工作，于是寒暄了几句又匆匆赶回去了。欧扬和宁辰星缓缓走出博物馆大门，其实不过半天时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宁辰星对欧扬说：“你方才表现太令我惊讶，俨然就是一位名侦探。”

“星爷，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啊！”欧扬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推理只是引导出真相的其中一把钥匙。如果想从心理上打败犯人，让她坦白认罪，自己不从气势上压倒对方怎么行？”

“可是假若你的推理天衣无缝，自然能让对方无从反驳，俯首认罪。”

“侦探又不是神，世上哪有完美无缺的推理。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刚才那番的推理当中有多少破绽吗？”

宁辰星摇摇头，欧扬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唱起了歌：“浪奔～浪流～”

欧扬唱歌的声音略带磁性，再配上字正腔圆的粤语发音，即使是临时起意清唱两句依然很动听，但宁辰星同时也被欧扬难以捉摸的行径弄得莫名其妙。“你怎么突然唱起歌来了。这不是电视剧《上海滩》的主题歌吗？”

“你没听出来这首歌第一句的旋律是MiSoLaMiSoRe吗？”

宁辰星跟着哼了一下。“咦？还真的是！”

“旋律以Mi、So、La为开头的曲子，我随时可以举十几个例子出来。如果再考虑这六个音符的不同顺序，那答案可以无穷无尽。《木星》只不过是最符合现场条件，同时也最容易让林心怡信服的其中一个答案罢了。”

欧扬接着又说：“再比如第一发现人就是真凶这个推论，其实是在我确信林心怡就是凶手的前提下逆推出来的。但是别忘了还有这个。”

欧扬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填字游戏的作业纸。“今天是提交作业的最后一天。虽然绝大多数交论文的学生只需要发电子邮件就完成了，但像我这样选择填字游戏的学生，多数会亲自来博物馆交作业。也许陈伽文临死前期待着的第一发现人不是林心怡，而是我，那么这个推论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但是……”欧扬又露出了恶作剧一般的微笑。“这件事除了我们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我的推理对于他们来说依然是成立的。只要我自己不露怯，就能够说服他们，最重要的是让林心怡深信不疑。”

宁辰星哪里知道欧扬心中有如此多盘算。“这也太冒险了！万一林心怡不上当呢？你可想过该如何收场？”

“有冒险才有收成，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我以前都不曾知道你和陈教授的关系如此之好。你竟然甘愿冒险为他解明真相伸张正义，相信他在天之灵亦能瞑目了。”

欧扬把那张作业纸揉成一团，顺手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哎，别胡说了！早知道他是这种道貌岸然的渣男，我可懒得管他是怎么死的！我只是为了替我白忙活了一天却最终成了一张废纸的作业不值啊！谁又来替我报仇雪恨呀！”

宁辰星愕然。“难道你就是为了此等理由对林心怡穷追不舍？”

欧扬瞥了宁辰星一眼。“你还真是心大啊！林心怡出场的时候你对她打招呼，她不仅不理不睬还一把推开你，反而一见到我就立即嗲声嗲气。我这辈子最看不惯这种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势利眼！不狠狠给她一点教训，我出不了这口气！”

宁辰星看着欧扬越说越激愤，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别咬牙切齿了！感谢你如此替我着想。有友如斯，夫复何求！”

欧扬也搭着宁辰星的肩膀笑道：“星爷你的老毛病就是喜欢妄自菲薄，总是看轻自己。有你这样的朋友，何曾不是我的幸运？”

“二位请留步！”两人回头一看，是方朗生扶着梅林松缓缓走了出来。

梅林松走到欧扬跟前，好好端详了一会儿才说话。“你叫欧扬是吗？小伙子年纪轻轻，却有大将之风。”

“嘿嘿，之前在大厅里我们俩太嘈杂，让您老见笑了。”难得欧扬也会露出害羞的表情。

“哦，小事儿不消提。我离开倒不是因为你们说话的声音，而是铁栏杆擦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是不和谐音阶，实在让我这幅老耳朵受不了，想想倒是我反应过激了点。”

“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绝对音感吗？”

“哈哈，小伙子看电影看太多了吧，这世界上哪儿来的绝对音感。我不过是对声音敏感些罢了。说起来，你的音感倒是颇为不错。我当时随手敲了敲拐杖，你居然顺着音阶节奏哼出了小步舞曲。你以前是否学过钢琴？”

“这个么，曾经学过，不过丢下很久了。”

“有兴趣再跟我学学吗？”

“你说真的？”梅林松是国内外闻名遐迩的钢琴大师，很多想拜师的人连门槛都摸不到，如今他本人却主动邀请自己，欧扬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从不随便开玩笑。”

“拜见老师！”也不晓得是认真还是搞怪，欧扬双手抱拳，作了个揖。

“呵呵，小伙子有趣得紧！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到时跟朗生联系就好了。”

方朗生递给欧扬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然后搀扶着梅林松坐上博物馆前停靠的轿车。

在车内，方朗生忍不住说出心头疑问。“老师，您收他做学生是认真的吗？这个年纪才开始学琴，未免有点晚了吧？”

“我从来不会收没有用的弟子。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是的……”方朗生不再说什么了，尽管梅老人意味深长的话并没有解答他的疑问。

博物馆门前，欧扬还在把玩着手中的名片，乐不可支。“星爷！这就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应该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Anyway！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艾翡和刘川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