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出现的生锈的圣铃，又或者一直都被修女握在手中吧。米格尔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他的手缓缓地放在了背后的融铁大剑的剑柄上，轻轻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依靠语言没有办法达成共识的话，那么换位思考一下，在米格尔看来如果自己是她的话，也会选择用一切的方法把自己拦下来吧……包括，杀了自己。

但是她真的有那个能力吗？米格尔虽然仍旧不明白自己现在算是有多强，但是总归要比普通的人类和帝国骑士团的骑士要强上许多吧。

就算是面对这样的自己，对方也打算战斗的话，那也就是说——

“你知道皇城的边界，教区的位置有个小小的修道院吗？”修女手捧着圣铃像是在回忆什么事情一样问米格尔，她大概是自问自答，或许也是根本没有期待米格尔能够对上答案。

“我是在那里长大的，在这座城市里您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吧，我是在教宗大人的修道院之中长大……不被赏识才被丢弃到这座城市的教堂里来。”

米格尔在听到修女传闻的第一时间就听说了这样的事情，无法确认真伪，但是看着她的那副态度，大概真相也相差不到哪里去。

“修道院里很少有同龄的人，因为能够进入教宗大人的修道院修行的人很少，而我从出生开始就在修道院之中生活。在我看来，这是神明赐予我的生命的一种使命。”

“——生来就要为了去完成什么事情，生来就要去做什么事情，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就是被这么赐予的，我没有任何的怨言，因为我的一言一行都会有神明的光辉照耀和指导。”

“正是这种使命感让我以修女的身份成长到至今，教宗大人赐予了我使命，而神明教会了我以温柔对待这个世界，您那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是以为我在修道院之中会有什么惨痛的经历吗？”

修女的脸上浮起了疑惑的表情，不过转眼之间便转为了笑容。

“很遗憾我并没有悲惨的童年，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所以我才能在神明的光辉下存活到现在，所以我才会以温柔和宽容对待世人。这是我回报神明赐予我生命的方式，也是我生存的意义，人必须要是知恩图报的。”

“并非人人都是如此——”米格尔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你在温室之中长大，不可能理解那些从小经受苦难的人的经历，你能对他们温柔以待，但是这个世界并不会这么对待他们，温柔虽然能够让人感到治愈，但是过分的温柔只会变成残酷世界之中的毒药。”

“啊……所以您什么都不懂啊，米格尔·艾格特先生，您什么都不懂，虽然并没有以自己的想法随意揣测他人的经历，在这个时代这种做法就已经是一种温柔了，但是就算是怀揣着这种温柔的您，同样也是什么都不懂啊。”

修女的双手缓缓地抓住了那个巨大的靠椅，那双手在靠椅的一侧轻轻地摸索着什么，米格尔看不到靠椅背后的东西，但是从响动声来看，不会是什么友好的家伙。

“因为我是在这个世界的残酷之中活下来的，和从出生开始就面对这个温柔的世界的你不同，我在从这个世界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开始就充满了苦难。”米格尔握着融铁大剑缓缓地朝着修女靠近，还差十几步的距离，融铁大剑的攻击范围之内，米格尔能够在瞬间爆发出最高出力的蒸血将眼前的人劈成两半。

“所以您才以苦难者的眼光看待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存在着受难者，真正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存活的人一定是能够看到眼前的光辉之路的人，那条路从我出生开始就存在在我的身前，我所走的每一条路都是经过了神明的检验的道路，如今神明的光辉同样也与我同在。”

可能是从没有人与她说过这么多的话，就算是面对即将成为敌人，痛下杀手的人，修女仍旧有很多的话想要倾诉，米格尔看出来她压抑了很久，但是他并没有兴趣陪着女人做心理治疗，他仍旧在缓慢地移动，一步一步地，还差一点就缩短到了十步的距离。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被教宗大人丢弃到这里来的啊……就像个垃圾一样。但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这座教堂——这座存在曾经的道路上，作为返回皇城的最后一站的城市，在这座城市之中，城市末尾的教堂只能由我来。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带着神明的使命出生的，此时此刻就是我的使命被履行的时刻。”

明明是修女，但是脱下了神圣的做派之后，米格尔却感觉她更像是一名骑士，如此繁杂且讨人厌的战前宣言米格尔作为骑士都从没有说过。

那姑且应该算是“战前宣言”吧。

“也就是说，你的使命就是在这里栏我的路。如果不是你的脑子有问题，那就一定是圣堂教派的神脑子有问题。”米格尔毫不留情地回击，但是同时也在思考那句话的深意，如果修女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也就是说明，圣堂教派的神明的确不希望自己回到皇城之中——

不，并不是不希望自己，而是不希望奈特·维格特回到皇城之中，或者说不希望所有的蒸血骑士，回到皇城之中。

那也就是说——可能和皇帝直接挂钩的神明，就是圣堂教派的神明吗？

不能理解……但是究竟是为什么——

三步距离。

米格尔猛地让身体前冲，融铁大剑在一瞬间燃起了火焰，冲力化作了重力朝着修女的面门猛地砸下，但是在那一瞬间，米格尔的剑被挡住了。

修女从靠椅后抽出的是一把修长的镰刀，冰蓝的颜色和那张靠椅融为一体，那脆弱的身躯之中蕴含的力量要比米格尔想象之中的更大——

修女仍旧握持着圣铃的左手轻轻地摇动圣铃，明明不能够发出声音的铃铛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米格尔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覆盖在圣铃上的锈迹正在融化……

不，那哪里是什么锈迹，那分明就是可塑性的融铁！

“米格尔·艾格特，我要在这里杀死你。”

修女这般宣告着，圣铃之上燃起了火光，连带着那修长飘逸的修女服一同燃烧了起来，没有燃烧殆尽，只是燃起了星星的火焰。

她这样宣告着，就像是对自己的暗示一般：

“——蒸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