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罪。

眼前被印上了猩红的颜色，曾经的自己曾经无数次地看到那绮丽的色彩从自己的身体上流淌出来，身体早就已经麻木地感受不到疼痛了，就算是新生的身体也的确是这样。

但是此时此刻的我，毫无疑问有什么地方在痛着。

时间回溯到六个小时之前——

米格尔仍旧能够回忆起的模糊的记忆之中，黑色的潮水裹挟着深远碾压过金色的麦田。

米格尔看到了那些出现在自己梦境的回忆之中的可怖的怪物，自己已经做好了被吃掉的准备。如果自己能够以这种姿态死去的话，如果自己能够死在最前面的话，那么自己的罪恶感就会消失那么一丁点吧。

可能自己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

黑色的潮水在米格尔的身边涌过——

就像是摩西用权杖劈开大海一样，米格尔的身体就像是那根树立在大海中央的权杖，黑色的潮流避开了他的身体，甚至就连一丁点的剐蹭都没能出现，就这么以极快的速度窜进了村子之中。

那个时候，米格尔的心脏第二次那么揪心地被刺痛了一下。

没有。

就连自己想想之中的，被无尽地啃食之后不断地复活的最恶劣的结果也不曾出现。

不，现在这种情况来说，上面的状况就已经不算是最坏的情况了吧。

同时也不是米格尔所期望的，最好的情况——自己被吃掉，并且不再复活的情况。

现实和米格尔所有的想法都相差甚远，不，要比他所想象出来的结果对他自己更加的残酷。没有人理会他，此时此刻米格尔就像是一个完美的旁观者一般，没有任何的一只猴子看他一眼。

所有的猴子全部都无视了米格尔，并不是看不见，而是有意地无视和避开。

米格尔抬起头看着潮水之中的高点，那个巨大的猿猴，足有两人高的模样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个刚刚出生的胎儿了。米格尔看到了他，看到了他胸口上的，自己的脸。

这些深渊化的猴子，在深渊化之前就一直在吃人，所以深渊化之后，被吃过的人的面庞才会显露在自己的皮毛上。米格尔不知道那是什么原理，但是搞清楚这一点之后，前因后果就很容易判断。

蒸血的力量是使用深渊来达到进化。而猴群深渊化的过程亦是一种进化的过程。某种程度上来说，吞噬的深渊越多，那么进化的层次就越高——无论是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

那个刚刚出生的胎儿，那个感染了米格尔身上蠕虫的胎儿吃下了米格尔单纯由深渊凝固起来的肉，因此才发生了不同于猴群的进化，变成了猿猴一般的模样。

恐怕也正是因为吃掉了自己之后，身上的气息和自己相同，猴群才会避开自己吧。

米格尔跪在那里，双眼望向融雪森林的方向，巨大的黑色猿猴从他的身边掠过，刻满皮毛的人脸像是在嘲笑他一般挤出讪笑。

然后米格尔听到了火焰的声音。在猴群窜入村落的一瞬间，火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村子在燃烧着。米格尔跪在那里没有动弹，他像是个懦夫一样无力阻止眼前发生的一切，所做的事情就是为自己的不作为而忏悔。

如果奈特·维格特看到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的话，肯定会狠狠的打自己一顿，可能会杀了自己也说不定。

一切都是由于自己的不作为和恐惧，如果自己能够早一点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话，如果自己能够在之前拿起剑在这里等待的话，就算只是保护一点也好，那样的话自己——

——结果不会改变。

没错，自己一个人是阻挡不了那么多的怪物的，这个村子肯定会毁灭。但是这并不是自己逃避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身体上坠落的深渊而引发了猴群的异变，因此在这里发生的必然是自己无法逃脱的罪孽。

如何呢，那又如何呢？

承认了罪责，恐怕也不会有人来审判自己吧，以现在自己这种废人的模样，又能保护什么东西呢——

大脑就这样陷入了循环之中，恐怕永远都不会得到结果吧。那些猴群的异变源于自己，但是并不会因为自己而终结。接下来究竟会怎么样呢，米格尔不知道，也不敢去想那样凄惨的未来。

是自己亲手毁了这个村子没错。

这双手在这一刻未知，虽然刚刚开始，虽然还没有结束。

但是这双手，早就在来到这个村子之前，就已经变得鲜血淋漓了。

痛苦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回荡和缠绕，无论怎样都不能让自己听不到那些声音。

那些东西是自己无法抹消，无法躲避的罪孽，是写在自己人生上的历史。正是因为这样，米格尔才想要在这里终结自己的人生，但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一般终结。

米格尔活了下来，没有任何猴子理他，他跪在那里，看着远处融雪森林的方向，就像是个笑话。

“就像是个……笑话。”

米格尔呢喃着，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紫黑色的天空，深渊在天空的云彩之中扩散，但是那天空之中被染上了一抹黑色，那是燃烧产生的烟雾的颜色。

整个村庄都燃烧了起来，究竟死了多少人呢，米格尔不知道答案，自己所熟悉的一切，自己未能够熟悉的一切，全部都在这场大火之中被灼烧殆尽了，全部都没有留下，一丁点都不剩下了。

在风声，火焰的声音之中，米格尔又听到了少女的声音，掺杂着恐惧的哭腔，呼喊着谁的名字的声音，那声音非常的微小，但是米格尔的确听到了。

那些名字米格尔全都熟悉，那是经常找米格尔聊天的孩子们的名字，米格尔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整个村子之中活着的人只剩下了米格尔和艾格娜。

别这样——

米格尔听到了少女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就算他不转过身，也仍旧能够看到少女身体的温度，燃烧着生命的火焰。

明明能够看到的——

少女生命的火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