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里的一些感情，让祁鸢鸢为之一僵，曾几何时，萧正楠也如此对她说过一样的话，那时整个锦城都嫌弃她命带煞气，出府买个东西也会被铺子老板追在身后责骂克母克姐，无数的午夜梦回皆是一把辛酸泪。

可万幸的是，那个时节有萧正楠陪着她，日夜守护，关爱有加。

但最终，这一切居然都是假象。

实在可笑。

祁鸢鸢低垂眼眸不作声，阮长明侧着头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问：“锦儿，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祁鸢鸢微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可人的妹妹的甜笑，“明哥哥，那沈将军为何会与我们有往来啊？”

阮长明见她神色恢复正常，虽有担忧却也没再追问，他又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递到祁鸢鸢嘴边，柔声解释道：“你说竹青啊，他与我少年时曾在宜山学过武，拜了同一个师傅，他资质比我好，又很能吃苦，后来家境变幻到一朝无餐可吃的地步，便不能再去练武。”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师傅念在他好学，还是经常会招他上山教一些心法。后来我从宜山回府，爹爹想我接管银城的铺子生意，打那后我便未见过他，不过也巧，银城去年有笔药材生意要运到边城去，没想到接手人正是他。那时他已是边城赫赫有名的沈将军了，我与他相约锦城再见，赶巧今日我回来，他也回来，真是有缘。”

祁鸢鸢听罢，弯眉微蹙，心中暗想，照这么说来，前世那晚她在冷院遇见沈竹青时，他已经是将军了？

既然他是将军，为何还深夜冒着大雨跑去宰相府？弄的一身血污？

后来也没见萧正楠有过伤，更没听他提过有刺客进府啊？

一连串的疑问堆满祁鸢鸢的脑子，她还没来得及细细想清楚，额间已被阮长明温热的手心覆盖。

她抬眸看他，只见阮长明眉宇间满是疼爱和怜惜，似乎他身边环绕着无穷尽的暖意，正欲一点点地把她融化掉。

他微蹙着眉，低声道：“锦儿，你怎会突然问起竹青？是不是赵姨娘同你说了什么？”

“赵姨娘？”祁鸢鸢一愣，摇头道：“没有，我自打醒来，还未见过她。”

“她估计也不好来见你，毕竟是你的婚事，最后让她的女儿嫁去。”虽然祁鸢鸢听出他话中略带着反感之意，却见他并无不开心的样子，似乎这桩婚事没成，他还挺欢喜。

看来这个阮嫣锦的胞哥，也是个宠妹狂魔啊。

外间，门被推开，青鸾走进来，笑着对她道：“姑娘，下午老爷来的时候，忘记和你说了。今日沈将军来府里，听说你大病初愈又染了风雨，担心你生病，便给了老爷一个驱寒丸，方才前院的管事李通送来的，我想着您夜里吃一颗，睡得也稳当些。”

阮长明一听是沈竹青送来，赶忙接过倒了一粒在掌心，细细闻了闻道：“不愧是医药沈家，这驱寒丸都随身带着。”

他说着就把药丸递给祁鸢鸢，让她含在嘴里，又跑去外间倒了杯茶水来喂她服下，青鸾见那碗粥也吃的七七八八，便开口劝道：“少爷，姑娘今日也累了一天，不如您先回去休息，明早再来与姑娘说话，如何？”

阮长明回头看了眼窗子，见外面早已漆黑一片，便愧疚地笑了笑道：“都是我不好，光想着多陪你，没想着你身子刚好还需要多休息。”

祁鸢鸢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无事的，明哥哥，你我兄妹情分，还分这些干什么。”

“那你早点睡，我明天带你出去转一转，听爹爹说你平时只呆在府里，极少出门，这回有哥哥保驾护航，你可放宽心地去玩。”

“好。”祁鸢鸢望着他，少年温和的笑，实在温暖人心。

送走阮长明，青鸾为祁鸢鸢端来热水，仔细洗漱过后，才又换了一身新的丝绸里衣躺下，外间廊下点着灯，有几缕梅树的枝干印在窗子上，祁鸢鸢看着，忽然开口对一旁还在忙碌整理房间的青鸾道：“若是我本该这样，有多好。”

青鸾放下外间榻子上的软垫，奔走过来，替她掖好被角，柔声劝道：“姑娘，你如今就是这样，父母皆在，兄长庇佑，本来就很好。”

“是啊，多好。”

一夜并未睡好，梦里她总是以祁鸢鸢的身份看见萧正楠，那些花前月下他曾对自己发过的誓言，人前人后他郑重地说出保护自己的话语，太多太多，那么多的爱意，她被压的快喘不过气来。

清晨日头甚好，青鸾见祁鸢鸢气色不太好，便唤来蓝鬓备了一桶兰花热水，带着祁鸢鸢好好泡了泡，又让粉莲准备一套水绿长裙和貂绒厚外套，刚梳妆完毕，院外就传来阮长明的说话声。

“锦儿，你起了吗？”

青鸾闻声笑了笑，把披风给祁鸢鸢系好，便扶着她出了门。

阮长明双手背在身后，一瞧大门打开，熟悉的俏丽身影朝自己走来，面色渐渐欢喜起来。

直待祁鸢鸢走至他跟前，低声作揖唤了句：“明哥哥，早。”他才缓过神来，清了清嗓，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来，满怀期待地打开，递给祁鸢鸢。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从银城带来的脆果，他们那边的女子都十分喜欢，我想也给你带一份，不过昨日急着去见你，晚上回去了才发觉忘记带过去，只能今早给你送来。”他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瞧他那模样，倒不像是自己的胞哥，反而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祁鸢鸢笑着拿了一颗果子吃下，入口酥脆，略带些甜意，回味却有些酸，蛮开胃的脆果。她冲阮长明笑了笑，收下那锦盒，转身递给青鸾，小心道：“好好放着。”

阮长明看着她，目光深沉有涟漪，祁鸢鸢没等他说话，自先开口道：“明哥哥，我还未在府外用过早饭，不如我们现在便出去，从早吃到晚好吗？”

顿了一顿，她又轻声加了句：“别让娘亲和爹爹知道。”

阮长明会心一笑，附在她耳边道：“锦儿放心，我早已让人在后门备了马车，我们不从正门走，至于爹爹和娘亲那边，我也提前说了，今日你大可放心好好玩一天。”说罢牵着她便院外走去。

两人一路晃荡着走到后门，果然在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阮长明放下踩凳，扶着祁鸢鸢上车，自己却坐在外面驾着车，祁鸢鸢见状愣了下，又唤他道：“明哥哥，外面冷，你还是进来吧。”

阮长明回头冲她一笑：“无事的，锦儿，今日就只有我们两人外出，你安心坐在软垫上就好，里面点了熏香，还有暖手炉，你我还放了几本书，你若是无聊可翻着看看解解闷。”

祁鸢鸢无奈地放下车帘，这傻哥哥，明明有下人可以赶马车，何必自己那么累去做？再说了，他堂堂阮家少爷驾马车，若是被人认出来了，指不定要怎么在背后编排你呢。

可祁鸢鸢见他那么执着，也就不再多劝，安稳地坐在垫上，闻着这沁人的兰花香气，透过若隐若现的窗帘往外看，不得不说，这锦城确实繁华。

当初她作为祁家的庶女时，少女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以为多露脸做些善事，便会改变别人的看法，她私下里拿出珍藏的钱财去外面购买粮米，只为赈灾，又嫌不够，还自掏腰包开了免费供应饭粥的店来，虽然后来都被他人抢占夺走。

如今，她以阮家的嫡女身份再重生回到这个她又爱又恨的锦城时，看着路边熟悉的场景，悲喜交加，一时间默然不语。

阮长明怕她一个人在里面坐久了闷着，便加快了速度，赶至锦城内有名的四喜酒楼，他把马车交给店前的小二仔细拴好，这才去扶祁鸢鸢下车。

她脚刚落地，抬头一看，竟是前世第一次见萧正楠的那家酒楼，心中不由得一痛，脸色也难看起来。

“怎么了？锦儿？”阮长明瞧着她有些不大爽利，担忧道。

果然啊，到处都是回忆。

祁鸢鸢在心中冷笑了一声，逼着自己摆脱掉萧正楠的影子，面上撑着笑道：“可能是太久没坐车，有些不舒服。”

“那先进去做一下，休息一会。”

两人刚进去，掌柜的一瞧是陌生面孔，再仔细一看，身上的绫罗绸缎绝非一般人家，便又堆着笑招呼道：“不知两位贵人可约了位置？”

阮长明挑眉道：“怎么？这早上来吃还要约位置？”

掌柜的歉意拱着手回道：“真是不好意思，客官，今日咱这酒楼被萧家给包下了，听说是为了给萧家大公子洗尘，所以我也不敢随便让两位进去。”

“还有这回事？”阮长明皱眉道。

祁鸢鸢一听萧家这两个字，已是身躯一震，待一听到萧家大公子，心中便已有分晓。

前世时，听萧正楠说过他曾有一个大哥，不过自小时便被邻国作为质子扣押在那边，已经快要十几年了，怎么今日却突然要回来？

祁鸢鸢正想着，忽然就听掌柜的冲着她身后笑着作揖道：“哎呀，萧二公子，您来的真是早啊！”

什么？

萧二公子？

他怎么这个时辰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