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动归于静，刚化于柔。

杜灼桃从法相菩提蛛的识海中抽离，忆起自己在三州交界那一场惊天决战中的疑惑。

“此妖受凶神凭依，极其暴虐，为何能与人相生？”

她不相信法相菩提蛛会屈服，更不信眼前那猖狂的敌人，轻蔑生灵，何德何能有驭兽之功？

杜灼桃仿佛还听得到她那时得意的笑。

“我本是被丢进兽池的饵食。”

“不过我战胜了而已。”

战胜了……

她的确战胜了。

法相菩提蛛无情的神性败给了心无杂念的幼童，祂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裁决者，而愿意依附于对方幼弱的身躯给予庇护。

命如草芥之人，不知生死轻重。受尽压迫之人，何谈生灵平等。

杜灼桃竟忽然理解她了，生长在辽肃宗富足而强盛的仙府，众人的目光簇拥之下，自己以为人人皆是一样的。自幼长辈们的教导便是福泽万民、心怀天下，康庄大道无需开拓，她已生在这大道之中。

可自己的世界之外，从未如此。

自己在乎所有的妖兽，在乎他人是否同自己一样配得上与妖物共生。可是自己面对的这个人，她在乎的只有这一只。

她的世界从来没有那么广大啊。

被压制着的连翘在挣扎的剧痛中些微察觉到杜灼桃的犹豫，立即抓紧时机稳定心神，重新拉回法相菩提蛛的控制，起手将金如意打向杜灼桃。

杜灼桃猛得惊醒，眼见无法躲开，前方突然窜出悟生的身影，合一道法印抵住了如意的攻击。

“想什么呢？！”悟生喊她。

杜灼桃也不知自己到底想的是什么了。

她一时间不明白到底该不该逃，自己的一切判断是对是错，是该弄清楚自己正在经历的一切，或是不问缘故一味继续报仇，她恨得心口刺痛，却不知恨的是什么。

悟生顶不住连翘的攻势，他急忙挡开金如意，拉起杜灼桃沿着地道继续逃跑。

“死不悔改。”连翘咬牙接着追到二人前面，悟生连忙停步丢出那钵砸向她，手中掐了一道诀同时掷了出去。

连翘不躲，抬起蛛足将钵鞭开，轰然间浓烟滚滚，山摇地动碎石乱坠。

“不好！”连翘发现地道塌方，疾冲上去护住杜灼桃二人。一阵震颤过后，寒气扑在身上，透骨的凉意蔓延。

尘土落定，杜灼桃和悟生抬眼看去，四周已经不是洞穴，乱石堆上一片星空，所见之处立着深深草木。

“她还追吗？”悟生四下里搜寻了一番。

杜灼桃也没看到连翘，正担心那人去哪了，忽然听见头顶上一声轻咳。

“谢谢你姑奶奶我的救命之恩吧。”连翘背上的八条腿撑在他们上方，幽幽说道。

本就在岩壁上撞伤不浅，方才那一炸也都是她受着了，血顺着连翘的身子往下落，滴在杜灼桃眼前。

“你……”杜灼桃爬出她的庇护，连翘收起蛛足喘息。

“君上不让你死。”连翘从乱石堆里走出来，“你我的账可以回头再算……别不识好歹。”

“他为什么需要我？”杜灼桃无比困惑，悟生拉着她的手要把她带走，可她并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