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回忆（1）

绮雪是我姐姐。

即便我小时候不喜欢她，她也还是我姐姐。

她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去如风，像母后生前养的那只白毛大猫，眯着一对湖绿透明的眼睛，卧在花园的栏杆上晒太阳。

绮雪也喜欢晒太阳，那只白毛大猫没了之后，栏杆上的常客就是绮雪。不过绮雪没有湖绿的眼睛，她的眼睛是金橙色的，像极了太阳。

绮雪命里带雪，我记得母后与我说过，她出生时是寒冬，云巅城下了一场最大的雪，雪堆起来，几乎压断了房檐。

母后午睡起来，适逢天晴，日轮金光照在雪上，绮丽异常。

她便叫了孩子绮雪。

父王母后疼她，往心肝里疼，捧在手上都怕被风吹了去。绮雪想学剑，父王就派人寻了最好的剑师来；绮雪想要个清净地方自个儿住，父王便派人修了风景最好的院子给她；绮雪说她想外出闯荡，父王二话不说便放了她去。

绮雪说喜欢外头自由快乐，不想做王后，在一方天地寂寥一生，父王便赏她一个暗里的闲职，平日里跑跑腿，送送信，日子悠闲的可以。

可她不觉得父王宠她，觉得我养在云巅城里，金枝玉叶，我要什么父王都给我。

她不知道，我要的父王从来没给过我，他宠的只有绮雪，给我的只有担子和枷锁。

终于有一天父王放我出来玩耍，我偶然认识了白羽和吟岚，那时候起我就很少见到绮雪了。

我那时候不喜欢绮雪，因为她总有我想要的东西，她有的我都没有。

说白了就是嫉妒，我们互相嫉妒，互相不合。

我对她印象改变，是在父王逝去的时候。

那时候我与白羽两情相悦，我向父王请求两族联姻，以岁岁交好，父王说要再考虑考虑，实则是应下了。我当时心里还高兴，哪知九狱当着众人面拂袖而去，不留我半分情面。

这亲最后没结成。是因为神王殒命，举城发丧。

父王死的时候，我恰好看到，绮雪与九狱就在父王尸体之旁，绮雪的细剑上还滴着血。

绮雪惯使细剑，因为细剑轻巧，舞起来灵动如水，挽剑如花，我还羡慕过她一手好剑法。哪知那日她用最惯使的细剑，最拿手的剑法，捅了自己父亲的心脏。

我这人怂，逃了。逃去白羽那里，白羽说他那儿也不安全，要我去黑龙沼，天高皇帝远，九狱刚继位，手还伸不到那里。

我有时候最悔的就是去了黑龙沼。

吟岚收容下狼狈的我，那时他继任不久，根基未稳，族中于我一事议论纷纷，他却都给我顶住了。我们安分了几日，就日日纵酒，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睡醒了拿酒来继续喝，我喝不下了就哭，吟岚就在一旁笑，我觉得他没心眼，拿瓶子砸他，他也砸我。瓶子还没砸到我头上，就被绮雪一剑挡下了。

瓶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响，吓得我酒都醒了。

绮雪训我说，公主不像个公主的样子。

我回她，那公主该是什么样子？

我是常常跟她这么犟嘴的，这时候她就不理我。

吟岚看傻了，半天没回过神。

绮雪也看着他，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

后来我想他们俩是怎么折腾到一起的，想来想去，怕是从第一眼开始就不对劲。

世事难料啊……

后来我又与吟岚偷偷摸摸喝酒，特地躲在山崖上喝，因为绮雪不喜欢，她既不喜欢我喝，因为公主整日酗酒，不成体统，她也不喜欢吟岚喝，我问她为什么，绮雪自个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红着脸骂了我一句便跑了。

我莫名其妙。问了吟岚他也支支吾吾，奇怪的很。

后来吟岚就渐渐不与我喝酒了，而是跟绮雪两个人腻在我们以前常去的山崖上，我起初不觉什么不对，直到有天起夜撞见他俩在廊下卿卿我我，我才脑袋一懵，发觉大事不妙。

可我啊，我装不知道，当时想着他俩能玩出什么幺蛾子来，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干柴烈火，指不定有什么好戏看呢。我半夜悄悄溜出来，在花园池子便看到那两人挨着坐在一起。

现在想来我还气的不行，两人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傻坐了一夜，愣是连手都没敢牵。

我恨吟岚不成器，便变着法拐着弯的叫他胆子大些，只牵个手又不会生个孩子出来。平常两人之事，有一个木头脑袋便多了不少坎坷，这两人都是木头脑袋，就比别人多了十成十的困难。

有一天吟岚似乎开窍了，他拉我去了个没人的地方，欲言又止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他想娶绮雪为妻。

娶呗，我这样说，我与白羽两情相悦的时候，不就是大着胆子去请了旨吗，也不见有人拦着啊。

多大点事儿。你喜欢我我心悦你，天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吟岚心里有个疙瘩，他的疙瘩是怕绮雪心里有疙瘩，绮雪心思细，想得多，只怕会顾及吟岚族中人的意见几分，还有九狱那一层，当初我与白羽的事情他就不赞成，绮雪想来也会担心哥哥那里。

他说了一堆，我只听出这么些，杂七杂八，全是顾及绮雪的。

我还没想好答他什么，吟岚又说其实他也担心族中长老极力反对，他本不是做族长的那块料子，若不是他父亲就这么一棵独苗，哪轮到他做族长。他又刚继任，哪有什么根基，全靠他父亲留下的一点人脉撑着，若长老们群起唱反调，他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孩子，他们能不同意吗？我提了个馊主意，被吟岚一口回绝了。

想想也对，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连手都不敢牵的人怎么敢生米煮成熟饭？

我又替吟岚羡慕白羽，白羽在族中说一不二，长老在他跟前半个屁都不敢放，更别说为了族长娶亲的事情群起反对了，只要白羽别说他要把神王娶回来，其余一切都行。

我说着心里又有些不高兴，这么一说白羽岂不是娶谁都行？但那时候我们谈的是吟岚跟绮雪的事情，我也不好把自己的事儿带进去，想了想还是说，这事儿公布之后，不如先静观其变，看看长老什么动静，再见机行事如何？

吟岚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只能用了我这个半馊的主意。

绮雪那里倒是果断，二话没说应下了。这倒是惊到了吟岚。

果不其然，我想的是对的，问题不在绮雪，而在吟岚，他把此事一说，差点没惊飞了整个黑龙沼。

长老带人挤进他的黑龙阁，差点没把门给挤破。

乖乖，我现在想起那个阵势，都觉得刺激呢。

PS:摸爬滚打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