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杨树下站了一会，顺了会气，唐思熠问道：“知许，我听陈老师说你放弃了保送滨大的资格，为什么？”

叶知许无谓的耸耸肩，“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参加高考，自己考上去。”

“可是有了保送，无论你高考成绩怎么样都能上滨大啊。”

叶知许弯着嘴角，故意和他开玩笑说：“怎么，你是觉得我考不上啊？”

唐思熠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了这个保送资格你会轻松很多。”

“那你呢？”，叶知许反问道：“你就想让自己那么累？”

“我什么？”

“出国留学要准备的东西应该比我参加高考要来得多和难吧？”叶知许憋了许多天，每次都想问他可是怎么都问不出口，终于问出口了，可明明知道他暂时不会走，心里还是有淡淡的失落。

“你都知道了。”唐思熠的语气，竟是满满的惊讶。

“不知道，如果不是陈老师无意说起，我可能不知道。厉珩他们呢，有告诉他们吗？”

“我有和厉珩说过，小秋和筱梨不小心听到了”，唐思熠停顿了一下，“但是我让他们别告诉你。”

“为什么？”叶知许很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厉珩知道，小秋知道，筱梨也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如果不是碰巧陈老师说起，你是不是要等到拉着行李箱去机场时才想起来告诉我一声？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想过让我知道？唐思熠，同桌三年，情分还是在的吧，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微不足道？就连一句交代你都懒得说？”

唐思熠从没见过这样咄咄逼人的叶知许，应该是说，所有认识叶知许的人都从未见过她这样，带着怒气，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想法全都倒出来。在众人眼里，她是个温婉大方，善解人意，懂事的女孩，可是她也有自己的脾气，也有很多想发泄的情绪，难道就因为她比别人懂事就剥夺她应有的权力吗？

“不是这样的知许，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一股沮丧感完全充斥在她心里，她低着头，落寞的问：“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根本不想说？”

“知许，你在怪我吗？”

叶知许摇摇头，她有什么立场怪他？他们之间充其量也只是三年的好友。

她收拾好情绪，重新抬起头来，笑着说：“没有什么怪不怪的，说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思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去留学应该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吧，最近这段时间你要两边顾好，也要注意点休息，然后祝你能够被心仪的大学录取。”

“你希望我去吗？”

我不希望，你就不去吗？

“当然，你不是想学医吗？我查过资料了，国外的医学院条件是比国内好很多，在外面你能学的东西更多，对以后也有帮助。”

“是啊，的确能学到不少。”可是我真正想学的，哪所学校都给不了。

“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先回去了。”

叶知许朝他笑了笑，转身的片刻心脏像被什么收住一般，唐思熠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身影离去。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他要出国的事，其实是他怕看到叶知许毫不在意的样子，所以才会一拖再拖，唐思熠是个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的人，可是一碰上叶知许，他就变得小心谨慎，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因为太在意，所以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可是叶知许的反应也是他从未料到的，他想过，她可能会笑着祝福他，可能会失落地问他为什么要出国，而不是今天这样，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怒气和受伤，以及强颜欢笑。

在今天以前，唐思熠还可以说他很了解叶知许，也能猜得透她在想什么，可是这一次，他似乎有点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唐思熠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成片的白云聚集在一起，白的干净，白的透彻。他不让陆厉珩告诉那个雪夜发生的一切，但其实他心里反复在想，叶知许为什么没有来？

知许，为什么你那晚没有来，今天却表现得如此在乎我，仅仅是因为我是你相伴三年的朋友，还是和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两人各自知道彼此，一个决定出国留学，一个拒绝了保送申请后，之间像隔了层什么东西一样，不怎么说话了，也不怎么互动，偶尔两个人目光不小心撞到一起，也是尴尬的互相躲开。

这种隔阂在路筱梨看来，像是一种冷战，只是他们彼此都是不温不火的性子，能战什么呢？

路筱梨怂恿陆厉珩去问唐思熠，结果陆厉珩一靠近唐思熠，就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冻效果给吓得不敢问了，撒腿逃之夭夭，而叶知许表面上和她说着没事，可是躲躲闪闪的神情却让路筱梨觉得他们俩一定有问题。

既然当事人不愿意说，她只好转而去问晏小秋，详细的晏小秋其实也不知情，叶知许对他们的统一回复都是没事。所以那段时间他们直接就一直充斥着尴尬气氛，让路筱梨倍感压力。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高考也将如约而至。

考前动员的会议是在高三教学楼前面开的，操场太阳太大礼堂太闷，学校怕一个不小心把这群备考了一年的学生给整出病来，就把会议场所设在这里。校长致辞到一半的时候，半空中突然飘下许多彩色的气球，每个气球下面还带着一张字条，全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给高三学生的祝福和加油打气的话。这个活动是高二一个学生发起的，通过了学校的同意，一个月前就开始征集滨中高中部高一高二的学生写，他说，有多少个学生写，到时候天空就会飘多少个气球。

这会气球已经有好几十个了，还有好多从天上陆陆续续地往下飘，校长讲话停止了，高三的学生和老师们也纷纷抬头往上看，人群里开始出现讨论声。

校长轻咳了一声，话筒里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虽然这些气球来得有些不合时宜，打断了我的讲话，但是大家还是不要浪费你们师弟师妹们的一番心意，都看看吧。”

校长一放话，就陆陆续续有人伸手拉下气球，有些人还把上面的祝福语给念出来。

按着座位顺序来坐，叶知许和唐思熠两个人坐在同一排，也伸手去拉下气球，往上伸手的时候，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将气球拉下来，唐思熠看到她在气球后的脸，最近她瘦了很多，好几次想问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唐思熠看了一眼手里气球上的留言，“师兄/师姐，愿你能不念过往，不惧将来。高考加油！”他把字条上的内容读出来，读完看着叶知许，示意她去看，“看看你的，写了什么？”

叶知许把红色的带子握在手里，念道：“万千人在万千处等你们凯旋而归，高考加油。”看着天空上彩色的气球，叶知许笑得欣慰，“他们有心了。”

“是啊，确实很有心。”

叶知许又拉了一个气球下来，还没念出来就听到唐思熠说：“叶知许，高考加油！”

“你也是，高考加油。”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留下的只有他们彼此和满天的气球，两个人相对而站，唐思熠比叶知许高出许多，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唐思熠微低着头，两个人的目光相撞，似乎要把对方看进眼里。

唐思熠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此刻的他，要有多用力，才能抑制住想去拥抱她的心，他什么都不能做，唯有一句高考加油，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的祝福。

高考是国家级考试，考前一天，滨江的各大学校就被清场了，所有学生都被赶回家，学校各个出口也拉起了警封线，教室门也都封上了。

7号的早晨，叶知许和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早餐，临出门时叶冉竹伸手抱了抱她，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的女儿，加油，相信自己，妈妈在家里等你回来。”

叶知许伸手回抱了她，“我会的妈妈，等我好消息。”

走出门的瞬间，叶知许才真正意识到，曾经他们觉得离他们很远的高考如今终于来临，街上到处是接送学生的家长，还有一些担心学生赶不上考试的爱心便车，叶知许婉拒了一位阿姨要开车送她的好心。这段走过无数次的路，剩下最后几次，她要自己走着去，那天气球下的彩带不是说了吗，万千人在万千处等着我们凯旋而归，叶知许朝前走，扬起自信的笑容，“妈妈，等着我凯旋而归！”

十二年的寒窗苦读换两天的笔杆厮杀，很多人问，值吗？

值得的，你听，最后一科结束的钟声响起，清脆响亮，你看，学生们鱼贯而出，他们脸上飞扬肆意的笑容，看那些白花花的试卷从半空张洋洋洒洒飘下来的场景，还有老师们身后如释重负的表情。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那些挥洒汗水、不甘言败的日子，都是我们的青春。

很多人说，青春是一场豪赌，用十几年的时光赌一个未知的明天，但能够坚强走到这一步，在这场豪赌里，你就是赢家。

万千人在万千处等你们凯旋而归，高考，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