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一百七十七话 初雪之日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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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来了!”我推开门,眼前之人不是白桢又是谁?

“自然是找你讨回报酬。你这差事如此辛苦,没坐地起价都算我仁慈了。”

白桢面无表情地吐槽,我乐得听他嘴贫,忙热情招呼他进屋烤火。

我沏了杯热茶给他:“贵客请用茶!”

“嗯。”白桢吹了吹茶沫,轻轻呷了一口。

“快和我说说,外面怎么样了?这里避世隐居,爹爹又不让我下山,我快憋死了。”

白桢冷漠道:“你想听什么?”

“北国、南国、苗疆啊,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发生了哪些事,想来都瞒不过白草堂的情报机构吧?”

“那便先从苗疆说起。”白桢瞥了我一眼,意有所指:“长公主淳于琼接任王位,成了新一任女王。沈时偃帮她平定内乱以后,回到了南国。南国皇帝似乎与他起了争执,不许他离开京城。北国太子林逸登基,大赦天下,后位空悬,左相的女儿倾心他已久,是目前呼声最高的皇后候选人。”

我眨了眨眼:“没了?”

“嗯。”白桢手中的茶冒着热气,睫毛上的寒霜化成了水。

“你可真是言简意赅、短小精悍啊!”我托腮,沉思道:“沈时偃为什么和皇帝起争执?”

“大概是为了救你吧。”

“啊?可他不是把我忘了吗?”

白桢斜睨我一眼,那眼神谈不上友善:“他中了情蛊,别人可没中。他的部下、兄弟姐妹,哪一个不知道他娶了你、去苗疆是为了帮你解蛊?”白桢没好气地说完,用看傻子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咳咳,我明白了。看来南国皇帝不想帮他。”

“如何帮?一旦插手,便是两大国之间的战争。”

“说的也是。可我已经没事了,你能不能帮我给沈时偃报个平安?他带我去苗疆已经惹得皇帝不快了,再争执下去,皇帝与他生了嫌隙怎么办?”

“你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白桢嗤笑一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看你这么有闲情逸致,不如随我去见师父。他老人家身体不适,总嚷着要见你。”

“可我又不是他女儿……我爹爹会吃醋的。”我理直气壮道。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时林涵正好敲了敲门:“轩儿,你有客人?”

“爹爹,快进来。”

“你来了。”林涵表情淡淡。

“晚辈见过涵王。”白桢态度谦逊,有礼有节。

“我已不是王爷,不必多礼。”林涵随口问道:“你方才可是说,舅兄身体不适?”

白桢表情微僵:“正是。师父嗜酒的毛病一直改不了,近几年越发憔悴了。”

“呵呵。”林涵笑得高深莫测,“正好,阴山本是世外之地,正适合修身养性。带你师父来此,于他戒酒大有裨益。”

“您一片好意,晚辈代师父谢过,自会带话给他。”

“甚好。”林涵笑得更慈祥了,转眸看了我一眼。

我讪讪陪笑,莫名从林涵的态度里察觉出一丝别的意味:他其实是在向白术宣示主权吧?

我准备将婚前财产协议里的一半铺子转让给白桢,他却拒绝了:“这次救你的酬金,太子殿下已经给过了。你爹的命,是他自己买下来的。”

我一把拉住他:“我爹爹彻底改头换面,你是怎么做到的?”

“告诉你也无妨。”白桢解释道:“许是天意,我找到了一位和涵王身形极其相似、得了绝症时日无多的人。他知道我的来意以后,答应当替死鬼且对妻儿完全保密。他一身故,我就把他的脸换给了涵王。”

我吃惊地捂住了嘴。

“你以为

林渊的人不会验尸吗?再高超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会有脱落的时候。所以,我将两人的脸彻底换掉,又将他下巴的伤痕伪装成自缢,才得以瞒天过海。”

“换脸之后,涵王失血过多,性命垂危。我给他服下金丹才能勉强吊着一口气,连夜将他送到了阴山,在忘尘大师这里养伤。”

我久久不能言语,眼泪不知何时已经爬满全脸,没想到这背后的过程如此惊险恐怖。

“这样,算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谢谢你,白桢。”我哽咽着,一想到林涵九死一生才能保住一条命,还在我面前故作轻松的样子,心就疼得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

他本是最养尊处优的王爷,却因为一纸藏宝图受尽苦楚,如果不是我非要让白桢保下他的命,他就不用受换脸之痛了。不,林渊原本要将他千刀万剐……这样一比,自缢竟然是痛苦最小的死法。

用完饭,我主动提出帮林涵捏肩捶背,他很是意外:“轩儿,怎么了?”

我凝视着他脖子上的粉色疤痕,忍不住泪目:“爹爹,你受苦了。”

“白桢同你说了?”

“嗯。爹爹受了这么大罪,女儿心里难受。”

“轩儿,”林涵微微叹气,拍了拍我的后背:“换脸之事,白桢与我商议过,是为父自己同意的。换做以前,我可能会一死了之,但自从看了你娘写的手札,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多少与你相处的时日。既然有机会活下来,为何不试一试呢?虽然过程痛苦,但也只是一时的,只要还活着,我们父女终会相见。”

我感动得连连点头,没想到林涵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所以,轩儿你看,我们都还活着,那些苦没有白受,这就够了。”

“爹爹说得对!”我破涕为笑,林涵也笑了,父女俩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屋外,大雪纷飞,将山路尽数掩盖。

【南国·江城】

“四哥哥!”

南国今日气温骤降,沈知秋披着厚厚的披风,推开了王府大门。她身后跟着沈惜月,他的个头比一年前高了许多,已经比沈知秋高出一个头不止了。

“四哥,阿轩呢?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沈知秋一脸忧色。

“她在北国,暂时无恙。我会把她带回来的。”沈时偃面色冷峻,剑眉蹙着。

“你们不是去了苗疆吗?为何又去了北国?”沈知秋一头雾水,沈惜月拉了拉她,示意她少问两句。

“在苗疆生了些变故,现下已经解决了。”

沈时偃回来之前,淳于琼已将他身上的子蛊引出,他眼神凌厉,那只白色小虫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淳于琼见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后悔不迭:她贵为公主,好歹阅男无数,府中面首众多,怎得就见色起意、惹了这样一尊瘟神?果然,好奇心会害死猫,她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一定会离这样的男人远远的。

沈知秋不死心,还想剖根究底,沈惜月抢先道:“想必四哥已有办法解救四嫂,若有用得上我们姐弟的,尽管吩咐。”

沈知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附和道:“是啊四哥,阿轩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难,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咳咳。”沈惜月掩唇轻咳,有些尴尬。

“多谢你们,轩儿若知道了,定会很感动。”沈时偃笑了笑,宽慰道:“六妹的婚事快定下来了吧?嫁了人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任性了。”

沈知秋一听到婚事,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她柳眉一蹙,满脸抗拒:“四哥别打趣我了!那人我都没见过,听说是个纨绔子弟。不知他给皇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竟令她赞不绝口!”

“这话以后不可再说。”沈时偃正色道:“莫轻信谣言。你既对他有不满,可先了解一下再做评价。若实在不喜,想来皇

祖母和皇兄也不会逼你嫁他。”

“我知道了。”沈知秋老实认错,瘪了瘪嘴。

“天这样冷,你们先回去。王妃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见沈时偃不慌也不忙,沈知秋和弟弟对视一眼,后者向她点了点头,两人告辞离去。

“弟弟,是我的错觉吗?四哥看起来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沈惜月嗤之以鼻:“你以为四哥像你一样,喜怒形于色?”

“嗐,你怎么说话呢?四哥常年领兵,自然沉稳持重,我还年轻,开朗直率一些,不可爱吗?”

沈惜月瞪她一眼,在沈知秋威胁的目光中敷衍道:“可爱。”

沈知秋得意一笑,突然脸上一凉,抬头,一片雪花从头顶慢慢落了下来。

沈知秋伸手接住,雪花一落到她的掌心就化了。

“下雪了!”沈知秋惊喜地喊道,“南国多少年没有下雪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你八岁那年。”

沈惜月也看着漫天的雪花,罕见地露出了温柔又怀念的神色。

沈时偃立在庭院里,雪落了他满身。

“轩儿,算算时日,你已临盆。你那样怕疼,一定在怪我吧?对不起,让你独自面对那样痛苦无助的时刻。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呢?如果是女孩,一定像你一样灵动;如果是男孩,也要像你才可爱……”沈时偃长长地叹了一声:“苦了你了……”

【北国·长宁】

寝殿里整日烧着地龙和炭盆,温暖如春。林逸的脸却苍白得可怕,他的脸颊凹陷,薄唇没有丝毫血色。他怀里捂着手炉,似乎还觉得不够温暖,消瘦的身子在棉被下轻轻发抖。

“皇上,小皇子醒了,正哭着呢。”太监跪在外面,俯首禀报。

“一群人还哄不好一个婴孩?”祝星怒道。

皇上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解蛊几乎耗尽了他的气血,要靠服药才能强撑着上朝。这些宫女太监还总是哄不好团子,让皇上忧心,真是一群废物。

“把他抱过来。”林逸在帘内轻声道。

“是……”祝星心中酸楚,却也只能听命行事。

团子哭得满脸通红,林逸将他小心地接在怀里。

“不哭,不哭啊……”他想说,“爹爹在”,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林逸笑容苦涩,那孩子睁眼看到他,奇异地停止了啼哭。

“皇上,您一抱啊,小皇子就不哭了,果然还是和您亲。”太监奉承道。

“嗯。”林逸低头亲了亲团子,那孩子小脸粉嫩,身上一股奶香味。

团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长睫眨了眨,慢慢咧开了粉嫩的小嘴。

“啊呀,小皇子竟然笑了!”太监一惊一乍的,祝星瞪了他一眼。

林逸的心软成了棉花糖,苍白的唇角扬起了大大的弧度,病恹恹的脸上现出了这个月以来最生动的神采。

祝星激动得热泪盈眶,看来把团子抱过来是对的。虽然会累着皇上,但他这么高兴的样子,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到了。

林逸抱着团子亲了又亲,他的轻吻一落在孩子脸上,团子就乐得咯咯直笑。

“好了好了,不笑了,再笑,就要打嗝了。”林逸的语气温柔极了,团子对他的亲近治愈了他心底的空虚,唤醒了他内心深处对亲情的渴望。

林逸突然无比羡慕沈时偃。轩儿钟情于他,还给他生了个这样可爱的孩子。他何德何能?真是……令人嫉妒。

“没想到,我也会有嫉妒别人的一天。”林逸自嘲地摇摇头,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拍着团子,哄他入睡。

祝星悄悄推门出去,外面,雪已经下了厚厚一层。整座皇宫银装素裹,上下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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