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那样的感觉吗？

你觉得一口气就压在心口，你好想放声咆哮，用力呐喊。你好累，贼疲惫，什么都不想干，连躺着都觉得累。你觉得有气无力，觉得身不由己，觉得自己弱小而无助。你觉得自己面目可憎，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才解气。哎，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日复一日耗光了锐气，被鸡毛蒜皮压的透不过气，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以前跟随先生读书的时候，日子是那么简单却充实。我愿意把那样单调的日子看作充实，因为现在的我真的太空虚了。说它简单，说它单调，是因为那时的我并不需要操心太多的事。考取功名是那十几年我一直在做的，也几乎是唯一要做的大事。那时我做的每一件事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早起，为什么要重复的学习。两次会试不中，我离开了学舍，跟父亲做起了生意，开始要一个人打理生活。我突然变得自由了许多，我可以自己管自己的账目了，我可以有许多空闲的时间，我可以不用在每天对着诗书礼易圣人文章了。可是，我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快乐。

也不能说一点都没觉得快乐，至少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我觉得快乐极了。可是慢慢的，我开始感觉空虚了，越来越空虚了。我开始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了，开始在做事之前总要问一句为什么了，开始变得堕落起来了。我喜欢上了逛青楼，流连于烟花巷陌，睡过江南

好，走过春风十里扬州路；我不知道银子来的有多难，却爱上了千金散去的潇洒豪迈，做起了解金龟换酒、权典青衫的风流；我变得深入骨髓的懒惰，不愿意离开房间，不愿意出门走走，对溪亭日暮、小园香径提不起兴趣；我没看过几本新书，连以前好像刻在骨子里的圣人文章也忘得一干二净，彻头彻尾成了个大俗人。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曾于某个夜晚辗转反侧，我厌恶这样的自己，我憎恨这样的自己，我咒骂这样的自己，我甚至想杀了这样的自己。可笑呀，从前我只会为学业有损而辗转反侧。我实在对不起曾经努力的自己。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开始努力，我要救赎自己、改造自己，至少找回以前的自己。我为此认真地制定了详细的计划，精细地设想每一天的生活，不断地鼓励自己坚持下去。当我这样做了几天之后，我觉得好累。就只是尽力模仿以前的生活，模仿我活过的生活都让现在的我觉得疲惫不堪，觉得心力交瘁。我鄙视这样的自己，却也开始琢磨为什么。渐渐的我也咂摸出些滋味，以前的生活简单到所有精力都花费在一件事上，现在的生活却变得如此琐碎，零零散散的牵扯着我的精力，好像要把我活活的撕裂开。生活，从诗情画意变成了眼前的一地鸡毛。

生活，生下来，活下去，听着就好累。很多事，非经历不能体

会，正如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活着，或者说舒适的活着，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活着本来就是需要刻意完成的，是要付出劳动和努力的。吃喝，穿衣，走动，这些司空见惯的事都需要我们主动去做，去为此而消耗和挣扎。衣来可以连伸手都不用的，饭来连口都不必张的人，大概只有植物人吧。可如果人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简单的为了生命的延续而已又有什么意义呢？又或者向我现在这样，困了睡觉饿了吃饭，像一只会主动远离盐水的草履虫一样靠着应激性活着，又怎么对得起几十亿年来生物为进化而付出的牺牲，几千年来人类为构建人类社会而付出的努力呢？活着本来就是应该吃苦的，哪有人生下来就应该舒舒服服的呢？你的光鲜亮丽，肆意旷达，还不是因为有人帮你承受了本应由你承担的苦痛和责任吗？但早晚还是要自己来吃苦的。

不过，虽然我说的冠冕堂皇，头头是道，但我的详细计划依旧没有持续太久。我做事总是在心血来潮时一口气做起来，之后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于是总爱犯三分钟热度的毛病。人活一口气，我的这口气就有点短了。不过还好，我有一个一直在跟懒惰的身体拧着干的年轻的心，它流淌着热血和激情，所以我心血来潮还是挺频繁的。这也是勉强使我欣慰的地方了，愿这颗心能永远这样年轻下去。

正熙二年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