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双眼，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问他。

“年龄？”

“58。”

“名字？”

“苏强。”

“怎么死的？”

“心脏病，也许吧，我不太清楚。”

“你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阴差9527面无表情地说，“OK。你看见前面白色的房间没，你的房间号是Z330，今后你就住在那。”

苏强一片迷茫，面对成千上万白房间闪烁出的光。“我在哪？”

“死人会去哪？”

“殡仪馆。”

“这里不是人间，”阴差9527直接说，“这是地府的临时中转站，你是乘客。”

“我在这等什么？”

“新的人生。”

“但是，我有我的人生。我有妻子、孩子，还有朋友，”苏强一个劲地说，“我是他们人生中的一部分。”

阴差依然不苟言笑。

“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有没有放下。在你投入到下一段人生之前，会有人让你忘记。”

“是孟婆吗？”

“一直都是，”阴差说，“你要在房间里等待，如果抽到你的号码，你就去，她给你喝什么，再难喝你都要喝下去。”

“孟婆汤？”

“还能是什么，可口可乐？”阴差冷言道，“和你谈话不是很愉快。现在，滚到你房间去。”

苏强找了近三十分钟才找到Z330。他本以为房间会是冰冷的，进去才发现，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而且充满科技感。

灯光很耀眼，墙壁是活的，无时无刻不在律动。“天呐，就剩我一个人了。”

墙壁的律动停止了。从墙中冒出一个外国人的影像，他用的是中文，“欢迎来到基地，我是基地的总设计师艾萨克阿西莫夫的虚拟影像，我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如果你不是第一次死亡，可以忽略我的话。”

“基地是什么？”

“中转站，是一个人死去以后迎接重生的地方，当然，你也理解为旅馆。”

“你认识我吗？”

“虽然没有必要，不过，我的确认识你。你的全部人生，我都一清二楚。”

“我可以看看我的妻儿吗？”苏强抹着眼泪说，“我死得太仓促，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到。他们一定伤心死了。”

影像中的人却停顿了片刻。“系统检测到这么做会影响你投胎的成功率。”

“谁在乎投胎啊。”

“在这么做之前，我需要您知道，投胎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在没有“基地”之前，人们并不清楚死后家人、朋友对自己的看法，他们不想开始新的人生，但“基地”建立了以后，他们知道了，现在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希望早日投胎，脱离上一个人生。”

“我不会，”苏强自信地说，“所有人都爱我。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我是个好人。你应该比我清楚。”

“我的确清楚，”影像说，“这也是我劝你别看的原因之一。”

苏强坚持道，“我有查看的权利？”

“有的，先生。”

“我要看。”

“正在为您连接来自人间的数据，数据庞大，需要十五秒钟，”影像说，“告诉我，你想先看谁？”

“我妻子，”苏强说，“我们结婚三十六年了。她曾经是我的一切。我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为了这个家，奉献了我的一生。”

“你可以选择回放她任何时刻做的任何事，也可以选择现在进行时，”影像说，“你也可以选择弃权。”

“现在进行时，”苏强坚定地说。

荧屏上出现了妻子的影像。她应该是在停尸房，里面都是苏强的家人、朋友。苏强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她哭得很厉害，声带都出了问题。

一个男人走过来把她扶出去，怕她昏厥。苏强看了难受极了，他甚至尝试着去摸影像，被影像制止，“不准碰。”

“韵，”苏强也跟着哭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这个男人把他妻子一把推进旁边一间空置的房间。苏强看清楚了，那是他最好的朋友阿健，他要对我妻子做什么，我还尸骨未寒。

镜头推进。苏强可以看清，阿健和他妻子在拥吻，她不是被强迫的，看上去很享受。

“操，这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看错，他在和你妻子**，”影像说，“这是第八百七十六次接吻。先生，你需要知道他们的开房记录吗？”

苏强抱着头，大喊着“不。”

“移开，我不想再看到他们。”

“你想看看你的朋友们吗？”影像说得到允许，开始场景转换，镜头来到刚才的停尸房，“他们在交谈。”

“一定是在念我的好，我帮助过他们所有人。”

影像又开始停顿。它说，“先生，您还是自己看看吧。”

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出去了。几个人互相递着香烟，开始有说有笑。

“这是停尸房，也许我们不该这么高兴，”其中一个说，“被他家人看到怎么办。”

另一个瞅着四边没人，把几个人聚在一起。”我刚才看到阿健和他老婆去了那边的房间。他们已经等不及要干一炮了。不过，确实不短了。他们在一起有快五年了吧，不知道干嘛不干脆离婚。”

“她嫁给阿强确实暴珍天物，”一个说，“我早看出她和阿健有一腿了。”

“你怎么没告诉阿强？”

“你们不也没说，”另一个说，“阿强就是个老好人，大傻逼。告诉他，他也什么都不会做。我打赌他一定会原谅她。”

“我也这么觉得。”

苏强气得手都颤抖起来。

“谎言，这全是谎言。”

“先生，人生本来就是个善意的谎言，”影像说，“系统检测到您的悲伤值已高于正常水平，如果您继续看，会影响到离开的时间。”

“谢谢，”苏强强装镇定，道，“现在，我想看看我的母亲和孩子。我父亲很早就走了。”

影像第三次停顿，苏强明白，肯定不会是好事。

“我可以承受，你说吧。”

“一件好事和一件坏事，”影像继续说，“你父亲还活着，这是他的图像。”

图像上不是和他度过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

“他是我父亲？”

“是的，先生，系统不会撒谎。”

“我要见我儿子，”苏强勉强支撑起身体，“怎么了？”

“先生，你没有孩子。”

苏强脸色铁青着，“他叫苏志勇。”

“不好意思，先生，你不是他亲生父亲。”

那不也是阿健的，我是在孩子大了以后才认识阿健。

“我可以告诉你他父亲是谁，”影像说，“你想知道吗？”

苏强躺下来，抬头看天花板。

“不，我想知道，什么时间可以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