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央措手不及，一脸慌乱，拿了袍袖要给她擦眼泪，声音陡然变小变柔，“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苏白摆摆手，拒绝他的好意，别过脸去胡乱擦了一把，顺势把脸上的面具揭去。

“公主……”姬央声音中带着讨好的意味，“央不是在逼你，也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不想离开你罢了。”

那么谨小慎微，曲意逢迎，苏白也不忍苛责。可是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只不过爱的时机不对，只不过所爱之人不爱自己，只不过她爱的人身不由己。

“我不赶你走，你随我入中山国吧。”苏白叹气，“但婚事休得再提，现下还不是时候。或许过段时日，等赵齐攻燕结束，我或可嫁你为妻。”

她曾答应过苏苍，以兄长为先，与姬央结盟是最好的选择。而在这段结盟关系中，她势必要嫁予姬央为妻，才能令双方都毫无介蒂。

但现下还不是时候，中山国这一关还是要先过。

姬央得了苏白的应承，欣喜若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可是真的？”

苏白往后退了一步，“如你所说，这婚事早就议定了，各取所需罢了。”

一席话，浇熄了姬央的热情，但能娶到她，他已经满足了，剩下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横竖有一辈子的时间。

苏白不知他心中所想，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他，“我去梳洗，晌午过后出发，入夜应该能入中山国。”

苏白换回真容，却没有换回女装，戴了帷帽遮住容貌，与姬央再次上路。姬央要求与她同车，被她拒绝，“还是分开来吧，女杼与我同车。”

姬央讪讪地退开，也不强求，“有什么事，你叫人找我，我与你离得不远。”

苏白应了下来，“快些出发吧，趁着宵禁前入城，才有地方落脚。”

“怎么不见初小？”姬央左顾右盼，“让他跟着你，我比较安心。”

苏白说不用等他，“我让他去买些吃食，这一路我尽啃干粮，胃不太舒服。我们先走吧，他随后会跟上。”

仍是原来的人马继续上路，苏白没有看到姬央所说的侍卫，但应该是安全的，她并没有告诉姬央，苏苍也派了他的亲卫跟随，初小的离开就是去寻他们。

马车辚辚驶出，速度不快，到了边境，多山多丘陵，崎岖难行，眼下又值积雪消融，更是泥泞不堪，稍有不慎，陷入深坑，又是一番折腾。

初小很快赶上来，买了几个烤熟的红薯，“没有找到你想要的肉食，虽说是开春了，但雪还未化，生畜还在冬眠，猎户都打不到东西。你就将就吃吧，还算是热的。”

“你也上来吧。”苏白打开车门，把他唤起来，“打听得如何？”

初小满头是汗，抬袖擦了一把，“公子央所言非虚，这一路他的人跟好几拨人都交过手。据魏方说，大都是赵王的暗卫和中山国的人，而真正的苍狼卫也在，但他们没有出过手。只是还有另一拨的人，他说看起来像是秦军，但他并不肯定。”

“怎么连秦军都来了？”苏白微微蹙眉，“先不管秦人，入了中山国再说。你让魏方回云中去，我这里不需要他了。”

初小反对，“那怎么行！万一那公子央对你不利，你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如何能应付？再说了，中山国那姬容也想除掉你，他和姬容交情甚深，到时候你连渣渣都不剩下。”

“我方才和他说了，我会嫁他为妻。他若是聪明的话，就不会与姬容联手。”苏白淡笑，且不说为情为爱，她不相信姬央没有算计，而她何尝不是把他也算计进去。若是他与姬容、赵王联手除掉她，夺得中山国的全部财富，他所得也不过是他二人分剩下的。但娶了她便不一样了，赵王、姬容都要听命于他。是以，苏白在赌，不为情不为爱，只为权势名利，这桩婚事对姬央最有好处。那么，他就一定会全力保全她的性命。

她是曾说过，姬央是赵王的人，但他们联手的目的是除掉她。但他们之间的联盟其实是极其薄弱的，在邯郸时，赵王不愿让他娶到她，便可见端倪。若是当时他们把这桩婚事给办了，再让姬央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弄死，二人把中山国分了，这事也就罢了，不会牵扯后面这么多的事情。可赵王却想尽办法要除去她，也不让姬央把她娶回燕国，可见二人之间也是彼此防备。

至于姬央和姬容之间，在四方会馆时也不见他们有多热络。同是姬姓，但情分已远，姬容对赵王的臣服居多。姬央在得了她的承诺之后，与姬容的那点情分，也就什么都不剩下。

初小还是不放心，“不行，你这样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苏白把红薯掰开，看着热气升腾，笑容苦涩，“步步都是算计罢了，只要能掌控中山国的大局，我就赢了。二哥给我的时间不多，但摆在我面前的形势却是一片迷茫。中山国的形势，我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清楚，一切还要从长计忆。”

苏白不知道中山国的形势，姬央却是了若指掌。

车马停下来休息时，他走了过来，给了苏白一个手炉和一碗热汤，“再过一个时辰便进入中山国国境，我的人马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跟进去，毕竟我是护送你而来，若是带着大批的侍卫，有违两国邦交，中山国可随时将我驱逐出去。列国公子入境，仪仗四十，侍婢四人，而你现下并无长公主的身份，并不能享受四十人的仪仗。也就是说，入了中山后，仅有这四十人的保障。”

“无妨，四十人足矣。我们又不是来打仗的，况且又不是以武力取胜，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苏白没有拒绝他的手炉和热汤，因为她不知道进了中山国后还能不能有一口吃的，总之能填饱肚子的时候，绝对要拼命吃，保存体力。

“中山国现下是老中山王当政，姬容是他最小的儿子，他原来还有一个哥哥，但病死了，中山王只能封他为太子。但是，在姬容之下还有七八个弟弟，中山王热衷于延绵子嗣。国中大事由巫师占卜决定，巫师有九人，巫师之上是巫女，也就是你。在你的母亲嫁入赵国之前，其实是中山实际的掌权者，而中山亦有女主当政的先例。但是中山国又有传统，巫女与女王不能是同一人，二者必须是彼此独立的。”姬央简单地向她说明，“我想你在赵国时，并没有接触过中山国，赵王有意模糊掉姬后与中山国。”

事实上，确实是如此。她曾在赵王宫翻阅典籍，没有任何关于中山国的记载。

“你方才说，巫师有九人，九人的占卜听谁的？”这才是苏白关注的重点，国君没有主政权，而事事要听从巫师的占卜，而巫师众多，又该听谁的？若是有巫女在，由巫女决定，没有巫女，巫师便是中山国最高的主宰。她如今是去抢他们的饭碗，焉有命乎？

一个人对九个人？还有姬容和中山王的一堆儿子们。

苏白深感此行艰难，甚为头疼。

她不仅仅是去夺权，还要把人家积攒多年的财宝都拿走，这不是强盗行径吗？

这中山国也是够奇怪的，当初为何要把她母亲嫁到赵国，这巫女的设定就是让她在中山国老死的节奏，而不是去了别国当王后，还带上一个中山国当嫁妆。

“你说的这九个人，他们都会听命于你。当然，他们必须确认你的身份。”姬央说。

苏白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渺茫，“万一他们都不能确认我是谁呢？”

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谁会承认她的身份，承认了等于是把自己手中的权利交出去。换成是她，她也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我还没踏进中山国，已经觉得浑身在冒冷汗了。”苏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这人头可还保得住？”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这也算是英勇就义一回。她不否认自己爱财如命，否则也不会开那么大一间整容医院，累死在手术台上。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可满意？”姬央深情地望着她。

苏白别过脸，尴尬地笑了两声，“别耽搁了，赶紧入城。”

姬央清点人数，带上他最得用的人，下令出发。

“等等。”苏白从车上下来，“不行，今日便在此地找一处客栈，明日再走。我饿了，累了，不想走了。”

姬央一怔，不知她又玩什么花样，但还是同意了，“那便听你的。”

进了客栈，苏白把他拉进自己的屋子，给了他一个人皮面具，“你换上，乔装成你的侍卫，再找一个身形同样一般的侍卫假扮成你入城，这是你的人皮面具，让他戴上便是。”

姬央拿着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你还会做这个？”

“你要是想直接换一张脸，我也是可以帮你的。”苏白一转身，又换上另一副面容，“从你的侍婢中找一个和我身形差不多的，换上这个。”

第二日都乔装妥当，混入侍卫当中准备踏入中山国境内，却叫一队黑衣甲衣拦住去路。

“公主，不好，是苍狼卫。”

苏白回望过去，只见马上那人一身玄甲，如刀刻般的五官凌厉而又肃杀，眸光清冷，凛凛杀意。这样的人，手中没有兵刃，也知道不能轻易地得罪，可见列国杀神之名，不是白得的。

田宗彦，又见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