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三十七章:齐人并不纳妾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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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田没有事先通知苏白和景风,脚步飞快,往西侧的雅间直奔而去。雅间以屏风遮挡,不见当中之人的面目,袅袅水气升腾,于酒肆混杂的酒香之间一股清冽的茶香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沁人心扉,他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雅间中有一人,剑眉入鬓,薄唇似刃,神情端肃而淡漠,不是田宗彦又是谁。

他撩袍跪地,“长田参见公子。”

田宗彦微微蹙眉,“和你同行之人是谁?”

长田说:“是景风和……”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田宗彦打断了,“公主没有走?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我千叮万嘱,一定要将她送走,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了?”

“戒之,你就不要训长田了,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唯你马首是瞻的,对你敬若神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才会忤逆你。”雅间还有一人,身着白衣,以肘托腮,眉目半眯,将睡未睡,掩饰不住的慵懒之姿。

长田感激地看着他,“长田见过上卿。”

西衍白了他一眼,“方才没见过某吗?”

长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上卿睡着了。”

“某倒想会会这位公主,几番生死,真变假后,假亦死。这世上是再也没有赵国长公主了,她倒是毫不介意,还偏偏要往邯郸钻。这是不怕死呢,还是不知者无畏?”西衍严格说起来是田宗彦的妻舅,但却是臭气相投,他官拜齐国上卿,虽说是上卿,但也只是好听的头衔,并无实际的职务,这一趟他随惠渊入赵,便留了下来,方便营救田宗彦。

“不许生事。”田宗彦低声警告,“你们尽快护送公主离开赵国,不许再生事端。”

长田表示做不到,“公主一定要救下公子,她才肯走。既然公子无事,见过公主之事,她自然会离开。”

“我不想见她。”

“我想见见她。”西衍慢悠悠地起身,在田宗彦冒火的目光中,向苏白的雅间走去。

“长田,拦住他。”田宗彦下令。

长田却没有挪步,“公子,您还是见一见公主吧,只有看到您平安无事,她才会安心离开。”

田宗彦却道:“我不能见她,也不想见她。”

长田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景风护送她离开,由着她自生自灭便是了,也省得公子牵挂。”

田宗彦摇头,“虽说我不想见她,但她变成目下的光景都是因我而起,我始终要给她找一个归宿。”

对她不是没有责任,而是他不能继续任由彼此的感情逐渐加深,一步错,步步错,他算漏的只有自己的感情,一旦搭上了自己的心,往后的每一步谋划都不能用了。他的用心何其险恶,这也算是一种惩罚。他固然可以承认对她的感情,可他以后的路凶险至极,不能再继续带着她上路。

所有的错,都必须在此刻中止。

西衍施施然进了雅间,景风抬眸的须臾立刻站了起来,郑重地行礼:“见过上卿。”

西衍挥挥手,“此地是赵国邯郸,你我都是在赵国的齐人,不用这些没用的礼数。这位就是赵国长公主苏白了吧?西衍见过公主。”

苏白起身见礼,“此地只有苏白,没有赵国长公主。足下认得苏白?”

“不曾,听戒之提起过。”西衍是自来熟,往空位上一坐,自己斟了一杯酒,“戒之不擅饮酒,即便是在酒肆,他也是清茶一杯,我也只能是跟着他,也不知道到这酒肆又是为了什么。听闻公主涉险入邯郸是为了搭救戒之,公主至情至性,衍佩服之至。然,即便公主顺利救出戒之,他依然要留在赵国为质,与公主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主该做的事情,是尽快证实自己的身份,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苏白浑身一颤,双手团握成拳,只差没有朝西衍的脸上挥去,“是不是浪费时间,我说了算,不用足下操心。”

西衍抿了一口赵酒,闭目半晌,“那么衍要请教公主,公主救下戒之之后,预备怎么办?带他逃出赵国,成为齐赵两国通缉的要犯?不瞒公主,我父惠子已请了齐王的旨意,要将戒之带回齐国。如此一来,公主也要随他回齐国吗?可公主的身份着实尴尬,戒之又该如何安置公主?是为奴还是为婢?忘了告诉公主,齐人并不纳妾,一夫一妻,白首终老。”

苏白终于明白西衍的身份,压抑心中翻涌的思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但终究是抵不过那股轻颤,“我从未想过以后,只求公子彦平安无事。”

西衍微眯的双眸倏地睁开,带着审视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传闻终归是传闻,能说出这番话的苏白,不可能是传闻中的草包公主,但若是情根深种,又是另一回事。西衍有些明白,为何田宗彦要避而不见。那么,在此之前呢?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把萌芽掐断,这才是田宗彦的一贯作派。难道说他也深陷其中?

西衍以为,这只是苏白一厢情愿的纠缠,可看起来当中的内情,他并没有看透。他这个老友,什么都好,文能提笔退朝堂,武能提枪战沙场,但对于感情却是冷漠的,长于齐王宫的他一向认为感情是世间最没用的东西,但却可以为了权利而加以利用。齐姜的远嫁,便能充分看出他的薄情寡义,青梅竹马的深刻,也不过是他千里送嫁的情谊,再无其他。西衍一度不想让南风嫁予他为妻,但这是先王定下的亲事。

“只要见到他平安无事,你就会自行离开?”西衍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苏白似乎看到希望,“他还活着!”

西衍没有否认,“他不仅活着,而且已经不在天牢,我们正准备择日回齐。”

“可是长田不是说……”苏白遍寻不到长田,急得蹙起了眉头。

“长田的消息已经是前日的,昨日我父入宫递交齐王的旨意,两国结盟,共同伐燕,齐国将以戒之为帅,统帅两国兵马。”

“伐燕?”苏白怔住了,“燕赵已为同盟,怎么可能转眼就翻了脸?”

西衍讪笑,“公主可能还不知道,燕国公子央因娶不到公主,痛斥赵王背信弃义,已公然撕毁两国协定,且中山国也转投燕国,彻底与赵国决裂。这也是公主发丧当日,赵王宫所发生的不为人知的一切。”

苏白后退半步,跌坐下去。她不知道这该算好事还是坏事,齐赵结盟,齐赵曾经的龌龊也就可以暂时不谈,若她还是公主,她就能随公子彦回齐,就算齐人不纳妾,她还是公主。可她现下什么都不是,能证明自己的身份的唯有两位兄长,还有中山国的太子容以及燕国公子央,然而后面两位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证明她的身份,她就算想回中山国,也变得不确定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如何能厚着脸皮跟着公子彦。

“公主还想见戒之吗?”西衍欠了欠身,广袖一展,“公主这边请。”

苏白心跳如狂,望着他手指向的方向,目光如炬,想见又害怕相见,闯关时的一时之勇已然消失怠尽。见了他之后呢?不过是再一次的分道扬镳。原来他早已知晓一切,才会让景风带她先走,只为不相见,不道别,从此陌路。而她却偏执地入城,想凭一己之力救他出来。如今一切变得如此可笑。他并不需要她,也并非为了她而留下,她却傻傻地自投罗网。

“公主……”景风轻唤,可苏白并没有往西衍所指的方向,而是转头离开了酒肆,头也不回地走掉。

景风如临大敌,可他却不知该走还是留。他是田宗彦的侍卫,没有理由一直跟着苏白。既然苏白与他们再无干系,他也就没有必要再护卫她。可是田宗彦确实下过令,让他不得离开苏白左右。

形势急转直下,西衍对苏白干脆利落叹为观止,施施然地走回茶室,摊手道:“解决了。”

田宗彦问:“什么解决了?”

景风进来道:“回公子,公主走了。”

田宗彦抬起头看着他,“你让公主一个人走的?我的命令现下是无人肯听了?”

景风欲辩解,“方才上卿大人说……”

“你是听上卿的还是听我的命令?”田宗彦的声音寒如兵刃,“要是苏白出了任何意外,你提头来见。”

景风脚底生风,大步迈了出去,可是偌大的御街,已经不见苏白的踪迹。

苏白没有走远,也没有再易容,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邯郸的大街上,举目望去是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不认得她是谁,她在这里也没有认识的,可以依靠的人。她孑然一身,众叛亲离。这就是田宗彦一直想要她品尝的绝望,他终于做到了。

摧毁一个人真的很容易,只要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后再离她而去,她就算是金刚不坏之身,心也会变得荒芜一片,杂草不生。

不知不觉,她走回了四方会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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