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若不是听路工说过这样的传闻，此刻一定不会如此平静，平静地看着苏銮狰狞到扭曲的面容，心中竟然是完全的快慰。

“我倒了忘了，大长公主其实也不姓苏，并不是赵国人，自然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苏白眸子微微眯起，“且不说我的身世如何，大长公主可还记得妙和应的生父是谁？子安君死去的时候，一定很不甘心，一双儿女竟然没有一个是他的骨血。这件事要是传扬出去，赵国国君和其妹私、通，足以改变赵国的政局。”

苏銮露出震惊的神色，如此私密的事情，只有阿妙知道，连阿应她都没敢告诉，怕他只此恨上她和赵惠王，因为这些年阿妙知道后，对赵王始终淡淡的，有时候甚至带着怨恨。她试图化解父女二人之间的隔阂，于是想出除掉苏白，让阿妙以顾全大局之名嫁到燕国，她在赵国的声望绝对不会比从不曾露面的苏白差到哪里去，以后她会是燕国的王后，等阿应继承赵国国君之位后，也能互相照应。

然而，苏白却没有死，换了一张脸回到赵王宫，搅乱了她多年的苦心谋划，她不能容忍这样的差错。她一生备受宠爱，只有她不要的，没有她要不到的。

苏白见她不吭声，继续打压她的内心极限，“光禄勋子安君在赵国的威望极高，早年随父王征战，立下赫赫战功，魏家又是我赵国的老氏族，与太乐令乐清的乐家一道被誉为我赵国的两大顶梁柱。若是魏家知道你的不贞，又岂会再效忠赵国，魏家一旦背叛，赵国焉能存乎？没了赵国，你这个大长公主也是一闻不名，更不用说你觊觎的赵国国君之位，魏家会让一个私生子坐上王位吗？且不说魏家吧，乐清那个老顽固，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苏銮的脸色渐白，她何尝不知道事情一旦败露，她将一无所有。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要站在制高点，凌驾于一切之上，让妙和应的身份变得名正言顺。

“是不是恨不得杀我了？”苏白继续挑衅，“觉得是因为我在存在，而让你的一双儿女变得不见天日？还是说你认为是我母亲的存在，让你和心爱的人不能双宿双栖？你错了。没有我母亲，渣男也没有娶你，他千里迢迢求娶齐姜氏。他为何不娶你？再怎么说，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家世的女人，我母亲姬央出自中山国，身份特殊，娶了她渣男得到了财富，可以满足他扫荡列国的野心。至于齐姜氏，列国有一个不成文的传闻，凡是成功的男人，都要娶一名齐姜氏，为妻为妾都好，况且齐国是一个难缠的对手，齐姜氏又是公子彦的青梅竹马，公子彦是赵国的仇敌，能征服他的女人，让她哭泣流泪，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而且还能和现任齐王结成联盟。凡此种种，都是你所无法给予的。你想说，你为他生了一双儿女？你觉得应是你的骄傲？可是你看看我两位兄长目下的成就，他们年少从军，屡立战功，成为赵国不可或缺的良将。他们任何一个和应相比，谁对赵国更重要，一目了然。”

苏白并不需要苏銮的回应，只要她听着，听她说完想说的，就是她的胜利。

“还是想杀我，对不对？”苏白闲适地拿起案几上早前备下的糕点，“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妙已经嫁不成公子央，当不了燕国王后。杀了我的兄长们？他们在军中千锤百炼，想弄死不太容易。那个让你除掉我的人，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想想啊，我母亲毁我容貌是为了什么？我母亲是中山国的巫女，嫁到赵国来带来了许多的财富，可我母亲死了之后，赵国就开始穷了，也不敢四处征战了。难道说是因为我？”

苏銮瞳仁猛地一缩，试图强装镇定，以掩饰她的慌乱。但这一点微小的变化，没有逃过苏白的眼睛。

很显然，赵王并没有对她说实话。

苏白拍掉手上的糕点屑，示意苏銮带来的宫人给她倒茶水，宫人不敢轻举妄动，拿眼神直往苏銮身上砸。

“证明我的身份，又抓了公子彦，想胁迫他娶苏蓉，为赵国所用？”苏白耸了耸肩，自己倒了杯茶水，“要是公子彦娶了苏蓉，失、身的阿妙郡主也就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了。也不知道这个计策是谁想出来的，可能她认为公子彦绝不会娶苏蓉，可以借此除掉我。最有利的人，就是阿妙了。可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反倒被彻底遗弃了。”

“你闭嘴！”苏銮脸色铁青，浑身都在颤抖，“你就是个贱种！贱种！”

“那你杀我了，杀了我之后，你也没有利用价值了！”苏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摇头轻叹，“最后你也会和我母亲一样，被弃之如草芥。我不忍心看到这些，你还是快杀了我吧！”

苏銮愤而抽刀，可高举的手却始终未能放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是那么的不甘心，她费尽心力为他谋划，可到底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她知道他的野心，荡平四野，横扫中原，可步步算计之中，她也身在其中。

苏白找到景风，“快，快找到公子彦，我要尽快离开邯郸，离开赵国。”

景风被苏銮的手下绑起来扔到偏殿，早已自行脱困，碍于苏白的吩咐不敢轻举妄动，心中甚是憋屈，“你要离开赵国是你的事，我家公子是质子，不能随便离开。”

“你是不是傻？公子彦留在赵国是因为他先前眼瞎腿瘸，如今我治了他，他想去哪里不行？”苏白没时间和他废话，“你要是再不去找他，他要是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

“公子不是一般人，没那么容易死。”

“不是一般人，他还会中满堂春？”苏白语气嘲讽，“看看人家公子央，一点事都没有。”

“央似乎听到有人提到央的名字了？”姬央如鬼魅般从宫墙的拐角处走了出来，温润的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长公主这是要去何处？”

苏白也不和他客套寒暄，“公子彦在哪里？”

姬央展臂，毕恭毕敬地说道：“长公主请……”

苏白不得不承认，姬央这样的人不值得深交，却能利用。他到赵国的目的是为了联盟，可他不可能不知道她身上的秘密，也很有可能他和赵王之间有过某种协议，能从中谋利。但是从整件事来看，姬央目前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好处，他又岂会甘心空着手回到燕国。

“公子帮我是有条件的吧？”苏白边走边问，她喜欢把事情都摊开来说，“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姬央笑道：“央一直都想娶公主，公主不会不知道。”

苏白轻嗤，“公子倒是执着，可是我为何要嫁你呢？”

“凭央能带你离开邯郸，离开赵国。”姬央说：“长公主可能还不知道，大长公主此行失利，赵王不会再留她，你的性命同样是赵王的目标。不要说什么中山国的人即将到来，赵王不敢杀你。你想想中山国这些年，每年都向赵国割地纳贡，他们到赵国来，就是为了确保杀死你，归入赵国。就算没有所谓的宝藏，中山国都是赵国和燕国百年来的必征之地，国内出产大量的战马和兵器，都是强国强军所必备的。而长公主和我回燕国后，我继任国君之位，获得中山国绝佳的资源，就能向赵国发起挑战，以报长公主在赵国所受的磨难。”

苏白笑而不语。

“当然，央也会对公子彦以礼相待，帮他回到齐国，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姬央抛出让她难以拒绝的条件，“他固然有自保的能力，但他早年南征北战，列国对他恨之入骨，绝对不可能和他联盟。”

“你的条件很诱人。”

“长公主不必急于一时，央可以等，等公主想通了。”姬央走到最北面一处宫室，“就是这里。”

苏白急切地推开门，偌大的宫室只剩一张轮椅孤零零在留在原地。

“看来赵王还是下手了！”姬央轻叹，“他始终是留不得公子彦。”

苏白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地说：“快说，他在哪里！”

“长公主不该问央，该去问赵王。”姬央望着那只白嫩的手，微微蹙眉，“他能不能活着，关键在于长公主。”

“荒谬！”苏白愤然。

“不荒谬！”姬央说：“他是列国最忌惮的敌人，若是长公主和他联手，他将势如破竹，无人能挡。其他公子彦若是不卷到长公主的事情中来，他就不会有事。可他不死心，他想回国报仇，只能把主意把到长公主的身上。目下看来，他的计策是成功的，长公主已然心悦于他，这是赵王不能容忍的，也是央不能接受的。”

苏白迅速抓住他话中的漏洞，“这么说来，他目下还活着？”

姬央笑了，“央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了，所以说公主还是考虑一下央的提议，这样有利于公子彦的存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