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将迎娶萧芷萱的婚事定在了三个月之后，无论是掖庭令还是礼部，都在紧赶慢赶地筹备着。三个月的时间，在他们看来，很是紧凑。

无论是皇帝新婚之事还是册后立后之事，都不是一件小事，掖庭令和礼部不得不对此慎重再慎重。

这最后一个月里，掖庭令不断派人送来为皇帝新婚定制的皇后礼服给萧芷萱试穿，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再拿去改。本该满心欢喜的萧芷萱却没有多大兴致，匆匆看了几眼，便让人拿下去了，并未提出什么意见。

这倒是让掖庭令为难了，这郡主不指出点意见来，这可怎么让他们修改？

所幸红袖居里倒是传来了话，说只要按照先前的样式设计便够了。

“郡主，您和陛下的大婚之期眼看便要到了，为什么婢子看您却是一脸的忧伤呢？”侍婢问道。

“不过是有些事情放在心里罢了，倒也没什么。”萧芷萱心里总想着与鬼医的那一年之约，眼看着一年的期限将至，她即使与林炎成了婚，又如何高兴得起来呢？

可是在那婢女的眼里看来，萧芷萱的心事不过是萧家罢了，那婢子劝慰道：“萧家虽然没了，但是所幸郡主马上就是吴国的皇后了，所幸您的家人都只是流放，等日后寻着一个机会，大可将他们安置好了。”

“嗯。”虽然婢女所说与萧芷萱所想并不是一回事，但是萧芷萱也懒得和一介婢子多说什么心里话了，只应付着嗯了一声。

吴国百姓对吴国本就产生了归属感，此番林炎复国，百姓大贺，南屿城里上下欢喜，加之新帝大婚，更是喜上加喜，由此一来，林炎与萧芷萱婚礼那三日，南屿城竟是连续闹了三天三夜，君民同乐。整个南屿都里都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家家夜不闭户，喝酒吃肉，无论是昼市还是夜市，都不曾罢过。

新婚后第三日，红袖居里。

这几日来，萧芷萱都努力地使自己去过得更快乐些，哪怕那一年之期将近，自己也不能悲伤。嫁给林炎，做他的皇后，这是萧芷萱梦寐以求的心愿，如今这个心愿已经实现了，她觉得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高兴呢？

可是这一日，侍婢在给她梳妆时，却意外地发现芷萱的发丝中竟然多了几根白发，婢子心中一惊，皇后娘娘这才二十多岁，怎么就有白发了？

“我才这么年轻，竟然就有白发了。”萧芷萱从铜镜中早已看到了，轻轻自嘲一声。

婢子语塞道：“娘娘……”

“没什么，不就几根白发罢了，藏在头发里面就好了，不能给皇上看到了。”萧芷萱道。

“诺。”婢子轻轻应了一声，赶紧地将白发理到了黑发中，完全地盖住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萧芷萱又问道。

“今儿是六月初八了。”婢子答道。

“六月初八……”萧芷萱嘴里反复嘀咕着六月初八这四个字，顿时所有的愁绪涌上心头。

“到了该要去南山的日子了。”她心中想道，同时又想着自己如果不去会怎么样？那鬼医是个世外高人，武功又高，自己当真能够躲得了他吗？

更何况是他医治好林炎的天蚕蛊的，万一他起初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留有后招，那自己不去的话岂不是要害了林炎？萧芷萱心里如同翻浪一般的打鼓，踌躇不决。

“既然答应了鬼医，那自然还是要赴约的。”萧芷萱并非言而无信之人，只是舍不得这宫里的人罢了。

其实鬼医只要她一双明目，并未要她性命，她没了双目，大可以留在林炎身边，相信林炎也不会舍弃她的，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林炎，可是萧芷萱的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她不愿以一个残缺的身体留在林炎身边，她更不想让林炎知道这件事情。

“陪我去闻香阁看看皇上吧。”萧芷萱想着过几日就该去南山了，她还想要去多看看林炎。

可是来到闻香阁，却未寻着林炎的身影，萧芷萱询问了侍卫，那侍卫也不清楚，只答道：“皇上只说他自己出去逛逛。”

“逛逛？”萧芷萱心有不解，便与侍婢离开了。可是途径紫竹殿时，她竟不经意间看到林炎的身影，此刻正站在紫竹殿里的那株梨花树下。

林炎轻轻抚着这株梨树，满怀深情地望着紫竹殿的一切，小月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林炎，拜道：“奴婢拜见皇上。”

“这紫竹殿日日夜夜都是你在打扫吗？”林炎问道。

小月应了一声，道：“叛贼入宫后，并未将奴婢调离，奴婢便日日夜夜守着这紫竹殿，总想着哪一日鞠宁郡主便会回来了。”

小月的语气里，充满着伤感，林炎听罢，低下头来，道：“她不会回来了。”

林炎忽又抬起头，轻步走进了紫竹殿中。这里有韩鞠宁的气味，有韩鞠宁的影子。

他还不舍得。

“他竟然还惦记着那个楚国郡主韩鞠宁，原来他一直都不曾忘记她。”萧芷萱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鼻子一酸，顿时落下泪来，“那我在他的心里到底算是什么？他娶我，封我为后，是可怜我，还是感激我？”

萧芷萱本以为此生已经得到了林炎的真心，却不想如今这一幕，彻底伤透了她的心，自己为他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得到的不过是可怜与感激而已。

身旁的侍婢自然明白芷萱心中所想的，只是那婢子以为，皇上只是怀旧而已，并非就对皇后娘娘不是真心，可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萧芷萱深陷其中，又怎能看得开呢？

萧芷萱轻轻一挥手，道：“扶我回红袖居吧。”

“诺。”婢子应了一声。

回到红袖居里，萧芷萱便吩咐下人明日安排一辆马车，离开皇宫，前去南山。下人虽是不解，可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只能照做罢了。

次日大梦初醒，朝阳悄悄爬上山头，萧芷萱满头竟然长满了白发。她原以为之前发现的白发丝不过是最近难过多了而已，可是谁曾想，一觉睡醒，竟然是满头白发了，连一根黑发都瞧不见了。

“来人，来人！”萧芷萱对着铜镜，发现除了头发白了以外，自己的皮肤也变得异常褶皱，只一夜的工夫，好像瞬间老了二三十岁，她惊恐地喊叫着。

婢子们听到皇后的呼唤，连忙进来，可是看到萧芷萱那憔悴的容颜和满头白发时，她们都惊呆了，一时竟不知该干什么。

“皇后娘娘，你……你……你的头发怎么了？”婢子颤颤巍巍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萧芷萱抓着自己的白发，声嘶力竭地哭泣了起来。

“这难道是上天对我萧家的报应吗？”萧芷萱轻轻念道，这一刻她更坚定了去南山见鬼医的决定。

此时又有下人来报：“娘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要出去吗？”

“走，现在就走。”

萧芷萱用丝巾将头发包裹了起来，便在婢子的扶持下缓步出去，上了马车，并嘱咐此事不可告诉皇上，那些婢子看皇后娘娘出门只带了一个马车夫，虽是不解，但也不敢多问，只得应了一声。

待马车行驶到城外，萧芷萱竟也将那车夫轰走了，独自一人驾着马车往南山而去。

等车夫回到宫里向红袖居的人说了此事后，那些下人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连忙去通禀林炎。

几个昼夜的奔驰，对于萧芷萱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南山茅庐前，萧芷萱的马车缓缓停下，她从马车上下来，鬼医正坐在茅庐前磨药。

“你很守时，一年之约还有几天，你竟然就到了。”鬼医看到萧芷萱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一笑，道。

“芷萱这番来，是还鬼医先生的一双眼睛的。”萧芷萱道。

“你如今已经做了吴国的皇后，大可不必前来，相信我也奈何不了你，你为何还来了？”鬼医试探性地问道。

萧芷萱沉默不语，却是轻轻掀开头上的丝巾，露出了满头的白发，鬼医看得一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报应吧。”萧芷萱心如死灰，冷冷说道。

可是鬼医从不相信报应一说，上前便为她把脉，这才发现她的体内竟然有六色虫蛊毒，顿时神色一惊，道：“你体内为什么有六色虫蛊毒？”

“六色虫蛊毒？”萧芷萱只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猛然记起，才想到当初那个明弋神医给了自己六色虫，来炼制蛊毒。想到这里，萧芷萱仿佛明白了。

“看来我是被人害了。”萧芷萱想到当初明弋所说的，六色虫蛊蛰伏期很长，最后会使人满头白发苍老而死，不正是自己如今的这个模样吗？

可是她不明白，那个明弋神医为什么要害自己，是怎么害的自己？

鬼医望着面前这个女子，她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鬼医并不知道她经历了怎样的绝望，鬼医道：“你这六色蛊毒时间太久了，没有办法医治了，否则我会为你治好的。”

“多谢先生了，其实治不治好，都没什么区别了。幸好这双眼睛，还如当初一般，并不会衰老。”萧芷萱道。

“看你如今的境界，纵然我鬼医不忍夺你双目，但也不能坏了我行走江湖的规矩，更何况你的性命已经没有几日了。”鬼医道。

“芷萱想要求鬼医一件事情。”萧芷萱道。

“看你这么可怜一个人，你说吧，能做的，我会答应你。”鬼医应道。

“这最后的几日，我想留在茅庐，直到死去。”萧芷萱道。

鬼医一听，没有反对，也没有说可以，只是轻叹一声，随即出去了，算是默认了。

正是：

梦寐以求心愿成，却是神伤紫竹殿。

六色蛊毒白发生，一年之约赴南山。

且看下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