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代替了晨曦，把整个大地映照得昏惨惨。镜夜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少年，那双眸子清澈妖冶依旧，此刻充满平静与绝望。

“……我不明白。”镜夜慌忙道，冲上前一步抓住旗薰的手。

“你会明白。”旗薰淡淡道。平静的话一出口，镜夜睁眼聆听着自己万箭穿心的声音。

旗薰低垂着头没有正眼看她，刘海很长挡住了冰凉的眼神。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一字一顿道：“离开我吧，镜夜。我已经没必要守在你身边了。”

“你在说些什么？”镜夜没头没脑地大叫道，眼泪慌不择路地涌出来，竟失却了克制的勇气。旗薰已经淡然地掰开她的手，动作很轻很狠，一面听着她质问的声音：

“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值得。”

“不……不！”镜夜拼命摇头，为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拒绝。她是那么好不容易看见了旗薰的笑容，她还希望着继续治疗少年的心伤，希望他表露冷酷外表下温柔的天使面孔。镜夜分明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歇斯底里地喊：她不想失去他她不想失去他她不想失去他！！

“我不答应。”镜夜颤抖着道，“我不会放弃你，不会的！”

“那么，你愿意离开尹臣杰理事长吗？”

镜夜心底蓦然一惊，为突然触动的某根隐秘的弦。经过一阵缓慢的考量，她还是摇摇头：“不愿意。”

话到这里，泪水已经争先恐后地滚落。为什么偏偏在穿越到这里时，她要同时邂逅两个人、而且这两条线还缠得越来越紧、血肉相连般无法剥离！

旗薰的微笑冷寂淡然：

“但是，你只能选择一个人。不是我，就是尹臣杰理事长。”

镜夜感到瞳孔失神地放大了，望着眼前的少年，仿佛此时此刻每分每秒都贵如黄金，要将这眼神、这微笑、这手指和体香牢牢地记住一辈子。

在学生会三楼初遇时倔强的面孔和恶魔般的毒舌，遭遇恶少干架时挺身而出的黑翼，嘉年华会遇袭时的密切配合和青谷里紧握着手滚下山坡，自己昏迷在雨中时不顾浑身湿透的救助和床头那杯温开水……还有厨房里一团糟的菜、禁闭室里碎在手心的曲奇饼渣子、被关在小阁楼里的夹层密道逃生。旗薰的话语、旗薰的眼神、旗薰的微笑，她真的很想好好记住、好好保留再也不要放开！

但是，那么多的回忆的片段里，那时候，镜夜对旗薰的感觉是什么？镜夜拼命地回想着：是一时的好奇与同情吗？是那无法割舍的温暖友情吗？

镜夜拼命摇摇头，想阻止泪水的滑落。最初，她对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吧，连尹臣杰理事长也是，她原本单纯地以为，大家在一起好好地就足够幸福了！

但是。

“你只能选择一个人。”旗薰冷冷地重复道。

“……我……我懂……”镜夜重重点头，竭力抑止自己哽咽的声音。

曾经的时光如同飞轮般轻快而过，那是纯真无暇的少年的朦胧心事。但是，当彼此的眼神里多了她对他炽烈的向往、多了他对她挥之不去的深深印记，这才明白，自己已然站在交错的路口退无可退！

爱情和友情是不同的，爱情是个恶嗜好的饕餮魔物，像一团发疯了的炽热的火，要把心底那个人身边的竞争对手一个个吞噬掉，再也容不下他物。

镜夜知道，自己终究是迎来见分晓的一天了，旗薰的话不是不懂，却是碎在心底的成长的疼痛，如同苦藤般生根发芽，缠绕满枝。

“那么，抱歉……”旗薰声音犹疑了几秒，随即放下镜夜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镜夜突然冲他喊道。

旗薰站住了脚步。镜夜立刻追上前一步：“如果我说，我选择的这一个是你呢？旗薰！”

旗薰淡然冷笑道：“可是，我并不值得你这样做。”

“为什么？！”镜夜再次听着自己凉透心底的声音。

“我没有这个资格……”

“你有！我说过你有啊，你还活着！！”

“但是，我连自己为什么活下来都还不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无法给你讲，只是希望，待到真相见分晓的时候，你不会被我伤害……”

“伤害我？你分明一直在残忍地伤害着自己、你真是太过分了！”镜夜歇斯底里朝他吼道，“我再说一遍，你还活着、也有资格得到幸福！”

“不……不是那样的。”旗薰闭上眼微微摇头，“我是早该死去的罪人，往后也会。我不值得你这样关心珍重……真的不值得……”

“……你在说什么傻话？”镜夜呆立在原处，任由自己仿佛抽干的皮囊。旗薰已经再次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抱歉……既然你说，和尹臣杰理事长在一起会幸福，我也相信，你这样会更幸福。”

回答他的，是镜夜一声崩溃般的惨叫：

“不——！！”

昏暗的暮色里乌云滚滚，天那边响起了闷雷。树叶沙沙抖动，仿佛谁的阴森哭诉惊动了谁。就在旗薰绝望平静的目光中，镜夜猛然转身，凄厉地哭喊着向前狂奔而去！

不要哭，镜夜。

旗薰对着她的背影默念道。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内幕有多么可怕，包括我已知的、和我被抹消的那段记忆遮掩的。现在，我只希望你能远离我、幸福地活着！而我，大概是在这泥淖里等待神判决降临的一天吧。因为你不知道的是，我一直在对所有人说着谎，包括你。

你的泪水终将成为你年少懵懂时的老旧纪念，供你闲暇时光的一声轻叹。就让我此刻离开你，也好。

旗薰默默点头，尔后背过身，朝远离镜夜的方向走去。冰凉的雨点打下来了，仿佛天空的泪水似地。但是，他分明听到身后剧烈的动静了，带着无比冷冽的杀气。

镜夜一路奔跑，穿过阴森森哭诉的小树林，一路天昏地暗。然而某一刻，一小群黑翼窜出来了，鬼一般的低吼着，用嗜血的目光盯着自己！

“走开！都给我走开！”镜夜凄厉地大喊道，羽翼召唤出来，手里的寒光疯狂地挥舞。

“嘎！”黑翼发出阵阵惨叫，黑色的羽毛零落飞溅。镜夜分明记得那个少年也有黑色的羽翼、还有温柔保护自己时的坚定眼神。但现在，那个少年在哪里？！

在哪里？！

风雨交加里，满眼皆是越聚越密的黑翼，丧尸般又叫又跳着，惊喜万分地扑上前来撕咬这个白翼的人儿。“旗薰，你这个该死的——！！！”镜夜失声大喊道，出手一次次冷冽果决，不顾浑身沾满血腥气。

然而，单枪匹马的胜算又能有多少？镜夜奋力挥舞着手里的武器，然而刹那间一个闪失，左肩处仿佛被刺穿一般，血争先恐后涌出，在校服上鲜艳夺目。

镜夜感到左手瞬时间丧失了知觉，紧接着伴随而来的，是揪及五脏六腑的剧痛。然而她脑海里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泪水和疯狂分明已经伴随着这倾盆的雷雨、零落了一切，只剩下一个字痛到心底：杀！

“去死吧旗薰！！”镜夜浑身湿透，奋力抬起染血的左臂，那血迹已经被雨水模糊，一道光芒劈过去，伴随着泪如泉涌。

然而就在这一刻，四周的黑翼攻势明显削弱了。紫黑色的凌厉灌输扫过，顿时一个个零落委地。

雨幕中，他匆匆赶来，和曾经每一次挺身救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旗薰不明白，既然已经死了心，他为什么还要转过头来，为什么还要扑向她无助的身影，为她消灭一个个危险的隐患。

他不明白，但是，他不能放下不管！旗薰就奋力展开黑色的单翼，向前冲杀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