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旗薰？！

出现在镜夜面前的男生，俨然一温顺的乖小孩；有点长的头发带着温暖的奶茶色，秀致的面容上还架着一副眼镜，正用不解的清澈目光望着镜夜。

中等而略显单薄的身材，一身棉质的简单便服，散发着温暖的自然色。上身的高领针织衫是淡蓝色的，和奶茶色的头发相得益彰。低下眼望，还穿着一双印有熊娃娃的棉拖鞋。

被镜夜惊讶的目光一打量，旗薰也在原处愣了几秒。随后，另一双熊娃娃的棉拖鞋已经扔到了她眼前，旗薰转过身，冷哼一句：“进来吧。”

“呃……好……”当镜夜回过神来时，旗薰已经静静走进屋内，也难怪，他还不大适应友好地待人接物吧。当镜夜走进那狭小的低矮狭小的客厅时，旗薰冷冷地手一指，大概就是“请坐”的意思了。

令镜夜再次惊讶的是，本来要造访一个男生的家，镜夜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堆脏乱差的心理准备。然而旗薰的居室并不是这样：虽然是廉价破旧的租住屋，依然收拾得干净明亮，放眼望去见不到丝毫的邋遢。镜夜感到鼻孔里飘来淡淡的香气，侧过头一望，只见墙边老旧的木家具上，正盛放着几株兰花。

懂得一点养花经验的人都知道，兰花不易栽培，能让它开出花来，必定是主人的精心呵护。镜夜就望着那花许久，侧过脸时，旗薰已经默不作声也坐在旧沙发上，手里拿着皱巴巴的课本和练习册，陷入专注的复习中。

镜夜微微叹一口气，突然想起：旗薰虽然长期旷课打架斗殴，但成绩虽不是名列前茅，也从来在及格线以内优哉游哉，把一干厌恶他“素行不良”的老师气得无话可说。而每次遇见这种情况，旗薰总是精致的脸上淡然冷笑，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出教室，把叫嚣无助的老师扔得远远的。

镜夜想要试着凑近他些许，然而手触摸到旧沙发上的一点凹凸不平——定睛一看，是个手工缝纫的细密补丁。

她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旗薰同学。”

旗薰转过头，眼神清澈平静。镜夜心底有一千个难言的“谢谢”在打转，说出来的却是：“你这是在复习吗？”

“习惯。”旗薰淡淡轻声道。

他的目光柔柔的，甚至不像平日里芒刺满身的模样。加上了眼镜的旗薰和平日里的旗薰，又换了一种感觉，消弭了许多戾气，留下温顺乖巧的底色。

“你……能跟我一起回学校吗？”

旗薰眼里有一丝惊愕，然而他没有答话，执拗地把头转向书本。

镜夜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郑重地站起身：“旗薰同学，我是来跟你说一句，谢谢。”

“？”

“现在，我已经是暗藏学生会的一员了。当我通过考核测评时自己体力透支昏倒在路上，是你救我去了医务室……我们不该错怪冤枉你，谢谢……”

旗薰神色凝固了几秒，尔后冷冷道：“早就收到过龙真的解释了。”

旗薰语气很淡，仿佛冷冷地隔着一层冰墙，要让他领情，确很难吧。镜夜就站在原处，心底一阵莫名的苦。

终于，她移开脚步，百无聊赖地来到墙边的矮柜前，一个相框吸引了她的注意。

“旗薰……”

镜夜不禁仔细端详起相框里的照片来：照片已有好几年之久了，边角还有点污损的痕迹，上面正是温馨的一家四口，慈祥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搂着两个双胞胎儿子，都冲着她微笑粲然，仿佛不曾老去。

“这就是旗薰？”镜夜不禁自语道。照片上，父母臂弯里的双胞胎，一个活泼好动，水灵的大眼睛没有眼镜，调皮地挤着自己的兄弟想要多一份镜头；另一个则温顺许多，乖巧的笑容藏在小眼镜背后，看上去内敛有点害羞。

镜夜知道，这对双胞胎当中，一个是旗薰，另一个就是旗薰随身带着遗物的弟弟?旗沐。这样一个温暖祥和的家庭，那些微笑仿佛还鲜活在记忆里，顷刻间，却只剩下“血色达力拉”事件的阴影与残骸，旗沐受到黑翼蛊惑，把大批叛徒引入了自己家，导致全家惨遭杀害，唯有长子旗薰带着残废的黑翼幸存下来。想起来，都令人心底揪疼地痛。

盯着这张照片，镜夜不禁轻叹一口气。

因为两眼专注眼前，镜夜并未注意到旗薰不知何时走近的身影。当她注意到抬起头时，只见旗薰已手拿着书走到她身旁，正用清澈的漂亮眼睛望着她。

“啊……对不起……”镜夜连忙把照片放回去。

如果是尹臣杰，他会马上一把夺过照片、专断地命令一声“不准看”吧。但好笑的是，旗薰就呆在那里，还是惯常的冰山脸，但神情里已经增加了几分委屈无辜，像受伤的小兽，隔着眼镜片在清澈的双眼里一览无余。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动你的东西。”镜夜友善地再次道歉。

旗薰的注意力似乎不在镜夜身上，他自顾自走过去，用无比珍爱的温柔动作把照片放好。镜夜不禁好奇地问：“咦，原来你一直戴着眼镜啊，我还没发现？”

旗薰瞅了一眼照片，上面的确有个温顺可爱的小男孩，和他一样的奶茶色头发，架着小眼镜，被双胞胎兄弟推挤着。而照片上还写着歪歪扭扭的童稚笔迹：小眼镜的底下，正是“旗薰”。

旗薰似乎花了好几秒的思考时间，然后撇过脸走开，一面答道：

“……小时候书看得太多，近视了。”

“你现在也很喜欢看书啊~”镜夜不自主地吐了一句槽。她是模糊记得，旗薰在极其稀有地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时间里，是戴着眼镜的（当然平时走在外面眼镜是摘下的）。这么漂亮的眼睛，加上玻璃二饼还真有点可惜了。

旗薰已经走开去，抬眼望那个老旧的闹钟。镜夜终于忍不住了，追着他走上前去：

“旗薰同学，我再说一遍，请跟我一起回学校吧。”

“？”

“你还是圣安杰洛的旗薰同学啊，龙真已经说好不处分你了，我也感谢你救了我，所以，一起回学校去吧……你一定还有很多功课拉下了需要补上，要不，如果我能尽点力帮你的话……”镜夜滔滔不绝道。

旗薰还是感到了有点吃惊。他随即轻轻摇头，嘴角一丝冷笑：“我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了。”

“你会习惯？”镜夜猛地凑上前，“天天在学校里被当成可怕的异类，动辄挨打挨处分，甚至没有自尊地被侮辱，这样的日子，你真的会习惯吗？”

旗薰抬起秀致冷彻的眼，那神情，分明是向镜夜质问“那又有什么办法？！”。然而，镜夜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哽住不出声了：

“你应该好好活着！”

旗薰眼里的芒刺瞬间黯淡下去，他垂下纤长的睫毛，避开镜夜的目光。

“其实……我还要谢谢你，你是个温柔的人吧？当我在医务室里昏迷不醒时，那杯水是你为我倒的吧？当你鼓起勇气送我去医务室的时候，你渴望的应该不是惩罚、而是大家的认可与赞赏吧？但是，可惜是我不好，是我误解了你！”镜夜感到自己想说的全都说了，剩下的，只有从内心传出的三个字，

“对不起！”

旗薰已经呆立在原处：面对这双真挚的眼睛，他可以说什么呢？他早已习惯把所有话冷冷藏于心底，所以他一直没告诉任何人：打从见到镜夜的第一次起，冥冥中就有种特别的感觉，让他无法把她忽略到冰谷。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异常的气味，传入了两人的鼻孔。

下一刻，旗薰猛然想起什么，一扭头向角落的小厨房冲过去，镜夜连忙跟在后面——从那边传来的，正是一阵烧饭的焦糊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