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意消失的洞口，此时已经坍塌了大半，露出来自外面的世界的大片白亮的光。

镜夜望着周围的一切：斜对过去几米处的，是她的父母；身旁，是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旗薰；眼前，是神情如同冷峻寒冰的尹臣杰。

当听完爸爸妈妈的鼓励后，镜夜定了定神，似乎下定了决心。

“旗薰。”她抬眼露出恳求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可以让我和理事长谈谈吗？”

旗薰迟疑了几秒，尔后默然点一下头，松开手让镜夜走上前去。然而，在这过程中，他一直没松懈对镜夜周围的危险的注意。

以至于当另一个人急匆匆赶来时，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他。

“镜夜——！！”肖璇从学生会那边一路奔来，正撞见眼前的画面。刹那间，尹臣杰对她说过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你跟镜夜说，是我想要杀你、但令尊舍命救了你。事情是这样的。”

而这一刻，她正看见镜夜一步步走近尹臣杰。

“不要！镜夜——！！！理事长……理事长他……”肖璇记着尹臣杰的话，脱口而出道。

“肖璇？”镜夜惊喜地回过头，虽然不明白从通过圣殿加百列那时别离开始、肖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她平安无事地跑过来，镜夜总算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思索，镜夜马上转过脸去：“肖璇，这次是你担心死我了！你还好吧？”

肖璇一路奔来，在离镜夜和尹臣杰几米远的地方蓦地止住了脚步。三人站成一个诡异的三角形，四周的空气霎时间静默了。

肖璇望了尹臣杰一眼：她不明白，为何理事长会差点想杀了她，为什么他又要肖璇告诉镜夜、父亲大人是他杀的。

就在肖璇和尹臣杰眼神交换的瞬间，镜夜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端倪：“肖璇，在这之前、你和理事长会面过了？”

想起尹臣杰突然变得残酷的一举一动、包括他亲手杀死安如意的事实。镜夜现在想起来还凉透在心底。但她依然痛切地祈祷着，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她要找肖璇弄清楚！

肖璇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不许流下一滴眼泪：“父亲大人……牺牲了。现在，我就是肖氏家族的主人。”

在场的除了尹臣杰以外，众人随即一震。

镜夜沉痛地叹一口气：“是谁杀的？”

肖璇此刻能说什么？

其实，回答这个问题的台词早已准备在心底。按照尹臣杰指使她的话：“理事长大人突然变脸，想要杀死我，然而在危急一刻，父亲大人为我挡下了致命的一击。”

但是，偏偏是现在，一个声音在心底想起，那是她和镜夜曾经的对话：

——“镜夜，我已经想通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这次，我们还是好朋友、永远都是好朋友吧？”

最好的朋友？

现在，她怎么能对镜夜说谎呢？虽然她曾如此热切地暗恋过尹臣杰，但现在，不是已经决定了，尹臣杰和镜夜，她选镜夜的友情！

肖璇再也不希望曾经的悲伤重演了！她会对镜夜坦白一切、她不愿再去用谎言伤害镜夜。就算是到了现在这紧急时刻，她也不愿意。

想到这里，肖璇沉默地闭上眼。

镜夜，我不会对你说谎，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肖璇在心底默念道。

“怎么了，肖璇？”对方的异常举动，让镜夜手足无措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抓到凶手、为令尊报仇了吗？”

肖璇依然无法回答。她的举动，令尹臣杰也没有料到。

“肖璇？！”耳边，镜夜发出一声焦急的叫喊。

镜夜终于忍不住了，她转过身面对尹臣杰，只见风扬起他的金发和衣角，看不清眼底的浮动，唯余下嘴角一丝苍凉的微笑，仿佛整个人蒙上了阴暗的冰霜。

尹臣杰……你是被伤得如此深吗？这一刻，镜夜竟然有些微的恻隐和难过——虽然知道，她亲眼看着他杀死了安如意，但尹臣杰藏着的苦衷、她能去解答吗？

毕竟，她也懵懂地憧憬过他、喜欢过他啊！

镜夜扬起脸，冲着他喊道：

“理事长，肖璇的父亲的不幸去世，你一定知情吧？不是你干的、安如惜也不是你操纵的，一切都是姬零岚大人的指使，对不对？”

一定不是尹臣杰干的！镜夜这个愿望竟如此强烈。

一旁的肖璇，也望向尹臣杰微微蹙起眉毛。

见尹臣杰依然冷冷地不答话，镜夜更加焦急了。她回望过旗薰示意后，便又朝他走上前一步：

“是不是只因为安如意反抗了姬零岚大人、所以你才杀他？可是，安如意早已知道了、我也知道了，你最想要的并不是忠诚于姬零岚大人，你的心一直在求救，你最想要的、是自由地！”

那正是安如意最后的话语：“理事长，请你自由地……”

此刻，镜夜清澈的大眼睛瞪着他，不许他有一点逃避：“其实，姬零岚大人和圣安杰洛、对于你而言只是一个枷锁吧？姬零岚大人不可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如果知道了、就逃啊、从她的控制下逃离啊！”

尹臣杰只是默默地不回答一句话。然而，镜夜分明看见他嘴角的笑更阴冷了，一只手握拳在剧烈地发抖。现在，他内心的挣扎一定非常深、非常痛吧？

毕竟，那是十二年前收养他的恩情深重的姬零岚大人！

“可是，你现在就可以说，你最想要的是自由、不是这个虚妄的笼子，理事长！”镜夜冲他迫切地大喊道，“现在逃离开、大家都不会怪你，你依然是大家崇敬的理事长大人！因为我们都有罪、我们只是必须联合在一起自救罢了！”

“还记得很早以前我对你说过吗？其实，你是很温柔很想对大家好的，你只是总是故作严肃地把自己保护戒备起来，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为难别人，你就是那样的人……”镜夜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喘息几许，“抱歉……其实，我也早该注意到你一个人在窗边远望着天空的样子了，那时候，理事长的心一定在说，想要自由，想要自由地……”

你听到你的心在求救了吗，理事长大人？

那么光辉无瑕的白色羽毛，却被绑上了沉重的锁链，无法如愿飞翔了……

刹那间，镜夜好像看到了一丝希望——那是尹臣杰抬起头，湛蓝的目光如水，恍若最开始见到的样子。

就在这同时，尹臣杰对着镜夜，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不要！”这一瞬，旗薰猛地反应过来，想冲上前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肖璇和冷沉锋夫妇也没反应过来，瞬间僵在原处。

这一定是噩梦。

剧痛像狰狞的饿鬼，顷刻间蚕食整个肩膀。镜夜头脑里蓦地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声音响彻脑海：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可是，一道金色的细线蓦地飞出，仿佛尖利无比的针，从她面前洞穿而过。而线的源头，正是尹臣杰抬起的散发着光芒的手！

镜夜刹那间痛得不能动弹，甚至连呼吸也凝固了。无论她如何回想、如何做最坏的打算，也没有想到，尹臣杰会突然残忍地攻击自己！

恍若回到最初遇见的时候，尹臣杰侧过脸，阳光勾勒出他精致的轮廓和唇边一丝微笑：“你要跟着我去学生会吗？你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吧？”

记得最开始因为不熟悉环境而一再冤枉他，第一次谈论生死时，尹臣杰的话是平静而温柔的：“到现在我还相信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是绝不可能杀掉你的。”

他专横，他严肃滥用职权，可镜夜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哪怕是注定螳臂当车的错误的方式。

——“因为不想让你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是指我穿越到这里之前的那个‘镜夜’吗？”

——“是的。”尹臣杰点了点头，“因为修炼出羽翼是很危险的事情，暗藏学生会的任务，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轻松。我……我不想让你因此再发生意外和不幸。”

而无数个记忆的画面里，尹臣杰微笑温柔，深邃的蓝眸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似地：“镜夜，圣安杰洛的白羽是为守护姬零岚大人而生的，你和我，一起守护姬零岚大人，一起在姬零岚大人的圣光下……”

而这一刻。

金色的细线血淋淋地穿过左肩，带来钻心的痛感，直逼五脏六腑。镜夜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了，喉咙里闻得到自己的血腥气，哽着不祥的泡沫，仿佛狞笑的鬼魅窃窃私语。

她竭力睁眼望尹臣杰：只见他微笑平静而冰凉，那道贯穿她的细线，正握在他熟悉的纤长大手里。

“不……”镜夜勉强发出一点*。

可是，为什么尹臣杰此时此刻完全看不到表情、仿佛一尊冰冷的塑像？

此刻，他是如此平静残酷地折磨自己吗？镜夜感受着全身的血液一点一点冰凉，心肺撕裂的感觉撞击着胸腔，一阵恍惚，一阵清醒到鲜血淋漓。

镜夜只要略微动弹，贯穿在肩上的细线便如同利牙咬住开口的皮肉，撕扯出汩汩的鲜血。她竭力在原处保持姿势，闭上眼、睁开眼，瞪着眼前甚至是带着残酷微笑的尹臣杰。

为什么？

镜夜不解。

她苦痛地闭上眼，湿湿热热的液体从嘴角流下，那是她自己的血，猩红苦涩。

世界全乱了，天塌下来了。

这一定是噩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