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长大人？”

当尹臣杰搜查到这里、迈步走进来时，安如惜蓦然呆住了。

因为惊慌失措，安如惜甚至没及时收好哥哥的笔记纸张。她还只是个暗藏学生会的初级干部，因为羽翼魔法太弱而不怎么经常战斗，更不用说碰见什么颠覆整个圣安杰洛的剧烈变革了。

以至于尹臣杰走进来时，她甚至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安如意暗藏的这个小阁楼发出了异样的信号。直到尹臣杰冷冰冰地开口：

“安氏千金，我以圣安杰洛学院理事长的名义命令你，去讨伐这次的叛徒。”

一听到“叛徒”二字，安如惜刹那间哽住了声。

如她不祥的预感那样，尹臣杰缓缓道：“安如意挟持镜夜为人质反叛了。”

下一瞬，手里雪片般的纸张飘落一地。

安如惜这才注意到尹臣杰，他整个人都显得与平日里不一样了，多了几分阴郁与狠绝。就这么唐突地闯进来，安如惜甚至注意到了他袖口的血迹。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安如惜一时间吓昏了头。

“我再告诉你一遍，安氏千金。只是想让你去清理一下贵府出了名的纨绔不肖子弟，为你的家族更添一分光彩。”

安如惜睁着大眼睛不敢出声，在尹臣杰面前，她柔弱得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尹臣杰眸子里一丝感伤：“很无奈吧？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可是事情已经成事实了。据我所知，安如意最大的弱点就是你，你如果前去讨伐，他会变得很好对付。”

尹臣杰说着，嘴角抽搐一丝淡淡的冷笑。

“哥哥，原来……”安如惜握紧小小的拳头，捏皱其中一张纸。

“我理解你的苦衷。”尹臣杰继续道，现在的他，依然是优雅道貌岸然的模样，光辉不带瑕疵，“可怜的安氏千金，你一直为贵家族的荣光奉献了许多，但却被你哥哥的表现糟蹋了门面。现在，你和我们一样非常想除掉他吧？相信如果能为家族添光彩，令尊令堂也会鼓励你的。”

“理事长……”安如惜终于抖抖索索发出了声音，“您不也是哥哥的弱点之一吗？哥哥曾是那么热切地仰慕你，可是……”

刹那间，安如惜仿佛鼓足全身的勇气才抬起头来：“可是，真正可怜的是你啊，理事长大人！”

尹臣杰一下子就蒙在原处了。转眼之间，安如惜两眼闪烁着坚定的光：“不要那样侮辱我的哥哥！就算以家族的名义也不可以！哥哥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真正的用心是什么，理事长你一定知道吧？”

尹臣杰嘴角抽动，语气变得严肃：“我并不知道，安氏千金。”

安如惜猛地站起身来，这个瘦小的女孩仰望着尹臣杰：“理事长，我冒昧问一句，位于那么多人之上的你，真正幸福过吗？”

尹臣杰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安如惜还在毫不畏惧地追问道：“是不是只要打破什么，你就可以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了？哥哥曾经也以为，你最想要的只有圣安杰洛和你最敬仰的姬零岚大人，但其实不是！因为你还是一个人、并不是姬零岚大人那样的神！”

安如惜的话到此停住了，因为尹臣杰手里出其不意的一击，顿时卷起一阵旋风，把她整个人重重打翻在地。

“说话请注意措辞，安氏千金。”

安如惜咬牙拼命爬起来，旋风吹刮过的地方，纸片争先恐后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隔着一张飘落的纸张正见尹臣杰的脸，目光里藏着深深的刺痛。

“虽然你在很年轻的时候上位，但安氏从来没有反对过你……”安如惜继续说道，“因为父亲大人相信你的实力，哥哥也一直相信你。但哥哥困惑的是，从你被姬零岚大人收养的一刻起，从此以后，这样的人生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回答她的，是尹臣杰一声狂乱的低吼：“住口！”

尹臣杰说完便发动一击，凌厉的白光刺过，安如惜虽然躲开了，但长发散乱开狼狈无比，浑身上下生生地疼，不禁流下了眼泪：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里，哥哥也是这样独自承受着所有白眼与伤痛吗？我为身为你的妹妹而骄傲，哥哥！

所以，她蓦地感到小小的身躯里充满了勇气，勇敢到足以坦然面对尹臣杰发怒的目光。因为她是安如意的妹妹，是绝不会落后哥哥太远的！

“理事长，以前你每次下令，我们都坚决服从。不只是因为相信你的强大与光辉，更相信你的品格。但这次……”安如惜说完，泪水又止不住流下来：她万万没想到尹臣杰会这么轻率粗暴地攻击人，按照他之前的人格和风度，绝对不会……

然而此时，尹臣杰却如同一头陷入癫狂的猛兽，眼里的光如同苍蓝的烈焰，从灵魂深处发出阵阵刺痛的哀鸣！安氏小姐的话已经刺中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伤口，他狂怒地挥舞着白色利刃，光芒闪过，却只为四壁徒增一道道伤痕。

从遇见姬零岚大人的一刻起，他后悔过吗？

尹臣杰从来不喜欢回忆过去的自己，那个过着寒碜日子、被父亲抛弃、和母亲呆在贫民窟里受尽白眼的自己。他总以为自己可以与过去一刀两断，他以为自己登上圣光照耀的至高权位、就可以把曾经的一切永远掩埋。然而，在这漫长的十二年里，他真正渴慕的到底又是什么？

曾经，镜夜也有好几次发出过类似的疑惑：每当理事长大人站在窗边的时候，两眼会望着远方——一个别人不知道的遥远的方向。

尹臣杰也曾不止一次地满怀真挚地告诉镜夜：姬零岚大人对他有着深深的恩情。他发过誓，他的一切都是姬零岚大人的，他会为了姬零岚大人守护到最后……

镜夜睁大眼睛露出好奇的目光，似是在疑惑：如果尹臣杰的一切都交给了姬零岚大人，那他的心给谁诉说呢？

那么一个孩子，却要从小要独自苦练攀爬上圣殿加百列的宝座。他难道天真地以为，那个宝座是比世间万物都要美妙的玩具吗？

而今，眼前是安如惜瞪大的双眼，迷蒙中竟让他想起了镜夜。

可是，分明是十二年前的自己告诉他的，声音炽烈经久不息，穿透时光诉说着：

——“我要永远守护姬零岚大人！”

“喝啊——！！！”尹臣杰发出一声惨叫，挥出白光想要攻击安如惜，然而其中有本书着魔一般飞起来，挡住了那凌厉的刃。风呼啸而过，飘落在眼前的一张纸上，镌刻着曾经的字迹：

“理事长大人，我希望你自由。”

——“既然你把这只小鸟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当然可以让我任由处置了啊。”

——“所以你就把它放走了？因为你想看它自由地飞翔吗？”

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啊！

无法回头了！

“既然你不愿意。”尹臣杰发出一阵恶魔般的冷笑，“那我只好采取强制手段了，安氏千金。”

***

“这里的天很干净，尹臣杰见到了会很喜欢的。”围墙外的青草坡上，安如意依然逍遥地点着香烟。

镜夜四下望去，她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去年的嘉年华会，也是她羽翼初生的那天，她和旗薰在打斗过后手拉手逃跑、一起滚下这满眼青葱的山谷。而今在地势高的地方看过去，那时的一隅竟显得如此渺小。

这里是圣安杰洛学院周边的荒山地带，往围墙内是学院和礼堂地区，往外围，便一直延伸向人际荒芜的悬崖边。

镜夜轻叹一口气：圣安杰洛的人口分布已经很稀疏了，但为了维持姬零岚大人的青春和美貌，土地的资源和能量依然岌岌可危，所以姬零岚大人才会暗暗做出那么残酷的事情！

“一起把圣安杰洛翻覆个彻底吧。”安如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用手指玩弄镜夜的黑色发丝，两眼露出挑逗的光。

镜夜愤恨地扭头：她不想让预言就这么实现，她明明告诉过尹臣杰，预言不会就这么实现。而且，在圣安杰洛里，有那么多她爱和爱着她的人们！

安如意吐出一阵烟雾，还在念念有词：“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停留这么久吗？”

“？”

“因为这里是我早已埋下的魔法阵的中心。”安如意毫无保留道，“要摧毁姬零岚所在地窖的结界，需要好几个小的魔法阵联动的巨型魔法阵。所以我在之前的时间里秘密埋下了好几个点——其中有一个就在你去过的秘密阁楼里，现在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它开始波动了。”

他说完，露出一抹残酷的笑靥：“真令人期待啊……”

烟圈轻吐，安如意的两眼，此刻也定定地望着前方，长发掩映下，目光炽烈到深沉。

那是自己多年如一日地发自内心地诉说：理事长大人，希望你能自由！

“不要犹豫了，你也是预言里毁灭圣安杰洛的一颗星。”安如意回过头，缓缓对镜夜道，“把这一切都颠覆掉吧。”

“你不会得手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令镜夜猛然回过头，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又回过了生气。放眼望去，山丘上的阳光下，一堆白色羽翼缤纷招展，露出那个少年的身形。

“旗薰——？！”

镜夜惊喜地叫出了声。

可是，这次别离后，她已经知道了太多的事情，这一次，她还能面对旗薰吗？她眼睁睁望着旗薰独自往这边走来，一面带着愠色道：

“放开镜夜，安如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