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十九章 醍醐灌顶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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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断断续续的意料之外间或存在于情理之中。如果没有荼白,她大概没有丝毫把握与心力去解释争辩。所以有句话说的好,人不能活的太舒服,舒服惯了,脑子就迟钝了,而且还懒散的理所应当。就像她一样。

那个画魂师越蒂也说的没错。她是如此幸运,他又是如此可惜。本该是长舒一口气的时候,暮行烟与荼白走在回厢房的路上却是一路无言。

回了房,关上门,点上灯,更了衣。暮行烟放下帷帐,躺在床上。“睡吧,今日辛苦了。”她说。

荼白在床边坐下,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我以为你至少会问上几句。”

“我该问什么?”暮行烟合上眼,明知故问。

“她说的那个凡间女子,你就一点不好奇?”

“你的私事,我何必多问。”

荼白不言,沉默了许久。暮行烟虽闭着眼睛,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旁的温度,以及停留在自己脸上复杂的眼神。她终究睁开了眼,看着那张烛影之间令人窒息的脸。

“怎么了,还不快上来休息。”

他唇瓣微动,自言自语,似叹似嘲。“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私事。”

这句话如此动人,合着窗口吹进来的风,颠扑激荡,让她感觉到心跳的力度。明明不是个矫情的人,为何每次在他面前却如此认真的较真呢。

也许是屋外的风太烈,屋内的光线太暗。一瞬间,暮行烟想通了许多事。她其实没必要在他为何对自己好的问题上纠结太多,更不需要担心他的选择是否明智。本就不是良善之辈,又何必委屈自己做个正人君子。索性她的生命中出现了这样一个不讨厌甚至有些心动的人,正巧他还毫无缘由的对自己包容给予她从未幻想得到过的爱。如今,她只需心安理得的接受。

“你既然愿意说,我就愿意听。”暮行烟拍拍身旁的床榻,“不如……上来说?”

荼白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眼前这个倔强到近乎强势的女子竟然对自己笑了。这笑容里没有杂乱交错的情绪,没有鄙夷,没有压制的怒气,更没有丝毫的应付。她真正笑起来原来如此好看,带着从未见过的释然。

“夫人,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荼白也笑了。将外衣褪去,温顺的在床上躺下,侧身而卧,两人相对而视。

“都说男人的过去都过不去。”暮行烟眉眼狡黠,枕着手一副听书似的好整以暇。“说吧,你这般一表人才,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荼白觉得她这话怎么听都有一股酸不溜丢的味儿,不知怎么内心还因此有几分窃喜。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老实交代。但是酝酿了许久,却只憋出一句话,“其实他们一直提起的那个凡间女子……我已经不记得了。”

暮行烟呆呆的瞅着他,等着下文。“然后呢?就这么没了?”

“他们都说我曾为此女子破梦伤了本体,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伤,我有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我从来不曾与人类深交,自己回想起来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女子真命苦。”暮行烟啧啧,“平白与你相识恩爱一场,却留不下一点印记。倒是白白让我占了个便宜。”

“非也,不过是场阴谋。”荼白道,“最初我也以为是我在人间招惹了哪家女子才惹下祸端。与你成亲前的一天我去了一趟红缨堡,无意之间听到别人的议论。才知晓那女子竟是尸鬼族派来的细作。”

“那你又为何要为救她造梦?”

“这也是我一直没想通的地方。我的一个影卫自我醒来后就不知所踪,就连多年陪伴的麟玑也不见踪影。”

“麟玑?”

“哦,是一只幽灵犬,造诣极高。已修成人形。按理说,以他的身手,一般的人都不会是对手。如今下落不明,一定是人界以外的高人所为。”

“人界以外?”暮行烟思索了片刻,“除了我们幽冥域,也就是兽灵一族了。龙族、凤族、狐族?哦,难不成是狼族!狼族自来与我血族敌对,如今你我联姻,他们肯定是会有所行动。”

“不,不是。”

“那是?”

“是南赤墨。”

“南部血族?他们可是畏手畏脚老实本分了许多年,如今竟又有了动作。”

“对,我曾派人暗中调查。那南赤墨王暮秦竟在这个时候闭了关,你们血族不是一般在开春时才闭关的吗?我自知此时必有蹊跷,各方打探终于了解到他是与人交手才伤了元气,如今畏光不出。”

“偏巧是同一时间点,你们俩都受了重伤,所以……”

“所以,是暮秦破了我的幻境,导致我被幻境反噬,他自己也被强光刺伤。至于那个所谓的人间女子,不过是他与尸鬼族群联合后阴谋中的一步。为的就是让我自顾不暇,无法估计红缨堡的战事。我重伤后,尸鬼一族攻破东望边防要塞,一路长驱直入,如今已快攻至东望主城。”

“我明白了。”暮行烟点点头,“哎!没意思。本想听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没想到却成了阴谋论。”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过去。我有的,不过是现在的你。”荼白伸手拨了拨她挡在眼前的碎发。

“是吗,”暮行烟瘪瘪嘴,“那个东望公主呢?”

荼白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提起那个奇怪的公主,一时有些愣怔,回想过去的事情,他也并未和这位公主有什么不妥的举动,“烟儿说的是画晚?”

“哟,还画晚叫的那么亲切,”其实暮行烟并没在意这个东望公主,也知她只是单相思,可如今看到荼白这解释不清干着急的样子就逗人的很。“我可是知道这公主对你思慕已久,那日我与她起争执也是因为她对我嫁了你心存不满。我看这姑娘生的美貌,又对你情深义重,你若喜欢,不如我为你收个房?”

“胡闹!”荼白沉下脸,当真生了气,“她是否美貌,是否有意与我何干!夫人你最好清楚自己的本分不是红娘,嫁给我也不是为了牵线搭桥。若再让我知道你自作主张,我就……”

“你就怎么?”暮行烟被他一顿吼也不恼,憋笑的蹭着被褥凑到他的身边,伸手揽上他的脖颈。

“我就……”荼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脸近在咫尺,对她一反常态的热情反而有了些许慌乱。

“话说,我既不是红娘,那我的本分是什么?”暮行烟双眼放空,一只手不安分的摩挲着荼白的耳垂。“说实话,这么久了,我还真不知为人妻与我自己生活有什么不同。女子之间结拜就是金兰,男子之间结拜就是拜把子,男女之间结拜就是成婚。总之就是一辈子相互扶持,对吧?”

荼白点点头,将她拥进怀里。她这样理解虽有些片面但也没什么错。

暮行烟却忽然从他臂弯里挣出来,钻出被窝,一脸下定决心的模样。她坐在床上,扭回身。左臂肘撑着床,右手按在荼白耳边的枕际,从上而下俯视着荼白。长长的墨发四散而落,扫的荼白的鼻子痒痒的。

“你怎么了?”荼白奇怪的看着她问道。

“我决定了,也想通了。你我虽是权宜之婚,却误打误撞的情意相投,实属不易。无论怎么想那日婚礼都来的草率了些,我脾气向来古怪也没有给你好脸色看,还说了许多任性的话。如今我想补偿你。荼白,我们再办一次婚礼好不好?”

暮行烟看着眼前静静听自己讲话的人,他没有做声。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闪动着复杂又炙热的光彩。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带动着暮行烟的心也颤动了起来。

他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荼白,我的意思是我们不需要多大的排场,也不需要惊动族人。就我们俩,简简单单的,挑个好日子,找个环境优美、没有人打扰的地方,举办一个举案齐眉,你情我愿的婚礼。像人类一样喝下交杯酒,吃下枣子、花生、桂圆、莲子。不会很麻烦的,好不好?”

暮行烟还没说完,荼白就伸出手,将她紧紧的搂入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的气息如同潮水一般起起伏伏。“好。”他说。

她却又撑身坐起,“你可看好了,好好看看我的脸,这就是我。娶了可不带反悔的。”

荼白抚上她的脸,装模作样的拿捏了一会儿。“嗯,看清楚了。小脸儿,小鼻子,小嘴儿。所幸眼睛不小,要不然就成小耗子了。心眼还大得很,傻愣傻愣的。”

“我的嘴可不小,一口就能咬断狼的脖子。”

“嗯,见识过了。说实话,订婚那晚,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心里是发怵的。”

“那你还要不要娶?”

“当然,而且我会在成婚的那日告诉你做别人的媳妇本分是什么。然后我们就会有很多孩子。个顶个都像沫沫那般聪慧。”

听到这话,暮行烟眼中也闪烁起憧憬的光芒。“你说吸血鬼与幽灵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呀?他会随你,还是随我多一些?”

“那当然是继承所有我们的优点。成为幽冥域,甚至天上地下最优秀的孩子。”

“不,我反倒希望他是一个平凡快乐的孩子,有我们对他的爱,有自己喜欢做的事。人生不要太顺利,有一些他可以承受的坎坷,也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快乐。”

“会的,我们会有的。”

()

小的时候经常会做梦,梦境总是迷离混乱,从高空坠落,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奔跑。

长大之后睡眠越来越浅,梦也越来越少。就算有,猛然惊醒后也会消失无踪,徒留或悲或喜的心境萦绕不去。

可是现在,她似乎又有了儿时不切实际的虚无雀跃。这是一场清醒梦,属于透明的你和冰冷的我。昏暗的光线下,他已服下定坤散沉沉的睡去。暮行烟偎在他怀里假寐,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安心。

后半夜,暮行烟悄悄的从被窝爬出,下了床。蹑手蹑脚的出了厢房,一开门夜风冷冷的袭来。

有些事不处理,永远也不能睡的安稳。她小心翼翼的将木门合上,赤着脚走在红木地板之上。逆风而行,她未束的长发飞舞,素白的衣裙翩掀,在最浓的夜色中无声的移动。

来到一处地窖前,里面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有重兵把守着,不过都是一副困倦的模样。暮行烟化作一抹黑色的煞气,如同长蛇般迅速的从他们的胸腔穿过。本就精力不足的卫兵立即软趴趴的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进入地窖深处,三个铁牢并排放着。里面分别是两个画魂师,一个东望将军。牢外加了荼白的禁制,让他们无法逃脱。

暮行烟在牢前踱步,里面的人注视着她,神情各异。她最终在中间的铁牢前停驻,“越蒂,如果我放了你,你会放了我吗?”

“我会立即杀了你。”越蒂声音中的恨意破牢而出。

“杀了我就是最好的结果吗。不过我欣赏你的答案,换做我也会这么做。”暮行烟似在自言自语,她没有看越蒂,只是站着双目茫然的注视着插在一旁的火把,火舌泛着蓝光挣扎跳跃。“我死了,你死了,你兄弟与荼白交战一场现在伤成这样也活不了。血族少了我并没什么太大影响,画魂一派少了你们俩却是群龙无首,沦为江湖散兵游伍。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你少在这里自作聪明。”越蒂冷笑着,“自从越漓掌门被你杀害的那一天,我派的首要任务就成了复仇。这世上,我若能苟活,那你就别想好过。”

“嚯,少帮主这番话何其慷慨激昂。”暮行烟拍了拍手赞许着,“若是你们老帮主在天有灵,他是会赞扬你,还是恨你传承无方?”

“这就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了。”

“世间如此之多恩怨情仇,每个人都高挂牌匾自说自话。我也一样。物竞天择,杀了你们掌门不过是我的职责所在。我认为我无需道歉,但我随时欢迎你们来寻仇。”

“你究竟想怎么样。”

暮行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目色沉沉。她转身从一个侍卫身上取下了钥匙后,在越蒂牢前蹲下。“我的意思很明显啊。一会儿我会用这把钥匙放了你们姐弟俩,接下如何做,你自己选择。是选择在这个时候用你们的伤病之躯和我决一死战,还是先忍下这口气带着你这半死不活的兄弟回去疗伤,等大好之后择日再战。我都照单全收。”

暮行烟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钥匙,发出清脆的声响。牢中的女人紧攥着拳,死死的盯着暮行烟难以捉摸的脸。随着“咯噔”的一声,牢门开了。她将巨大的锁头取下,拂手驱散了荼白设下的禁制。

起身又来到另一扇牢门前,目定神闲的开了锁。然后暮行烟也不走远,就靠在地窖门边,懒洋洋的看着那越蒂。

越蒂十分谨慎的从自己的牢中走出,她攥紧的双拳,松了又握紧,握紧又再次松开。终究回身将倒在另一个牢中不省人事的越清拖出,搀扶着缓缓从地窖走出。

“我多么想现在就了结了你。”越清踉踉跄跄的行至暮行烟的身边停下,恨恨的说着,“但你说的对,如今的形势我也有自知之明。待我安顿好门派中的事务,一定会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不会再用这般栽赃陷害的伎俩,你也别找你的夫君相助。我们正大光明的来一场生死局。你觉得如何?”

“好,”暮行烟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当初我欠你们一条命,如今我连本带利还了两条。下一次,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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