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用完晚膳之后，姬渊将尘音拥在怀中，柔声道：“晚上我有些政事要处理，可能会晚些回来。尘音不用等我了，早点睡，知不知道？”

尘音环着姬渊腰际的双臂紧了紧，乖顺地点了点头。

月光从透明琉璃的屋顶倾泻而下，在整个大殿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银霜。尘音靠在床头，握一卷书册，半晌翻不过一页。两侧宫灯明灭，烛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蜡油。

尘音合上手中书册，抬眸望向那挡在内殿门口的水晶帘幕。白晃晃亮眼一片，可是却沉寂地如同寒冬的冰凌，没有一丝暖意。犹豫半晌，终究是唤了宫人将外殿通明的宫灯熄灭，只留一盏照着内殿的门口，散发着幽幽的黄光。

夜已深，麝烟长。

空寂的宫殿，尘音拥着锦被在一片黑茫中眸光闪烁，媚世的双眸在暗色中顾盼流转，却在不经意垂眸之间流露出企盼的寥落。厚重的锦被盖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双手攒紧被角，整个身子蜷成婴儿最初的形状，企图获取自身带来的安全感。

一宿天亮，不觉长夜漫漫。可是如今，却觉得夜那么深，那么长，仿佛没有尽头。尘音已经不知自己辗转反侧了多少回，却仍旧没有睡意。

终于在折腾了整宿之后，深蓝的天空渐渐泛出一丝白色，东方的朝霞渲染开来，在冰冷的天空涂抹上一层暖意。

宫殿外面传来故意放轻的脚步声，然后是内殿门口水晶帘幕被掀起的声音。尘音长睫微颤，紧闭了双眼，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姬渊缓缓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女子恬静的睡颜，紧绷的嘴角泛起一丝柔软的弧度。在床边坐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堆积了一夜的戾气烦躁都渐渐淡化了，只化为满腔柔情，醉了心神。

尘音掩在被中的双手已经攒成了双拳，下一瞬，只感觉床边之人在自己唇上落下轻柔一吻，然后便是起身离去的脚步声。再也装不下去，尘音睁开双眼，撞入视线的是一抹烈焰的红色，只是他炽热的背影为何看起来如此疲惫？

姬渊在外殿洗漱过后，再到内殿的时候，尘音已经起身。人立床边，青丝三千，浅笑吟吟。

姬渊走过去拥住尘音，低声笑问：“尘音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晚睡得早，所以也就醒得早了。”尘音低眉淡笑。

“恩。”姬渊抚着尘音长发，笑道，“今日有样东西要给尘音看。”

尘音好奇：“是什么？”

姬渊笑得狡黠：“待会儿就知道了。但是尘音要闭上眼睛，不许偷看。”

尘音看着姬渊孩子气的一面，不禁莞尔，点头道：“恩。”

两击掌声，尘音听到有宫人走进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他的手滑到自己腰际，解开了系着的腰带，尘音不禁一颤，却听到头顶传来的轻笑。再然后，却是他拿着一件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动作轻柔而细致，最后将腰带系好。

尘音长睫微颤，听到魅惑的声音贴着自己耳际响起：“尘音睁开眼来。”

红，烈焰的红，炽热的红，缠绵的红，触目所及，一片红海。尘音抬眸望向身边男子，却见他凤眼飞扬，唇角挑起，眸中深情流转：“尘音可喜欢这嫁衣？”

晨曦之中，相拥而立的两人，摄人心魄的艳丽，极致绚烂的华彩。那翻飞的红色裙角，优昙绽放，蝶舞江山。

夜色中的月瑶宫宁谧如水，月光洒落琉璃屋顶，宛如九天银河坠落其上。深蓝天际飘过一抹浮云，遮住了月华清辉，整个大殿渐渐暗淡了下来。

内殿，尘音靠在姬渊怀中睡的香甜，呼吸匀称，如墨色蝶翼的长睫偶尔轻颤。稍稍欠身，尘音在姬渊怀中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紧了身边之人。

滔天的碧倾轧而下，尘音望着眼前的无垠竹海，只觉恍如隔世。有多久，她差不多已经遗忘了这个梦。碧海深处那个竹屋，亘古地伫立如斯。尘音往前走了一步，却在看到那抹白色身影之后停住了脚步。

那人推开竹门，满头银丝伴随疾风劲舞。似是感应到尘音的存在，他缓缓转过身来，温雅的面容胜过浮云流水，他对着静立的女子唤道：“尘音——”

尘音凝视着眼前之人的容颜，如定格的雕塑，脑海瞬间空白。因为眼前之人，正是赎她之人——景苏，当年的闵淮王，过去的大凉太子，如今的大凉新帝。

脑中似有无数记忆碎片翻滚，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过去。尘音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色身影朝自己缓缓走近，抬手拂去掉落自己发间的一枚竹叶。他的动作温柔而熟稔，似乎这样已经千万年。

他看着震惊而茫然的女子，淡淡一笑，语气略有歉意：“尘音，若是我不在了，不要任性。”

出于本能地，尘音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

他微笑地看了尘音一眼，如水目光落到无尽的深远，缓缓道：“去……有她的地方。”

尘音看着男子温如霁虹的容颜，那浅扬的眼角却盛满了忧伤。

他的目光回落到沉默的女子身上，变得深沉而温柔，只听他悠悠道：“尘音，不要总是执著，也许有一个人，一直在等你回头。”

闻言，尘音愣住。

男子看着尘音的神情，却轻叹了口气。轻抚尘音脸颊，语气中夹杂着怜惜：“若是这让你不快乐，我宁愿你永远都不明白。”

“尘音——”细密的吻落在眉心，尘音睁开了双眼，对上一双担忧的凤眸。

反手搂住身边男子，尘音将整个自己埋进了他的怀中：“渊——”

姬渊低头看着怀中女子小鸟依人的模样，不禁莞尔：“尘音可是做噩梦了？”

尘音身子一颤，随即仰起脸，双手攀到姬渊后颈，吻住那微翘的唇角。

煦元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春日东升，晴空万里。

尘音坐在铜镜前，三千青丝垂落而下，宛如流泉在背上铺陈开来。梳妆台上，凤钗步摇，额条耳坠，玉镯手钏，陈列有序。身后宫人手托吉盘，里面折叠整齐的是精致华美的喜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