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的骨干经过几个策不分昼夜的折腾，制订了详细的安监执法计划，他们开始了划时代的新执法行动。

那简直是一种疯狂，可以说全市即将刮起安监风暴。

大家采取的第一项行动是培训烟花爆竹销售人员，和出售摆摊买卖烟花爆竹的摊位费，大家自己制造了一个临时准售证。那绝对是市安监历史上一次伟大的发明，每个临时准售证价值两千元，共设一百个。

骨干们在市上选了一条街道，在春节到正月十五期间，要求各零售网点的个体户全部集中在这条街上，一起销售，为了便于统一管理。

栾队长为此还特地去省城讲了几个所谓的专家，讲授了销售烟花爆竹应该注意的事项，去掉请专家授课的费用，整个组织烟花爆竹销售这一项工作，共计全局所得六万余元，红旗轿车的欠款算是有着落了。

紧接着大家继续发挥主观能动性，扩大成果，制作了统一的安监标牌标识，用一破铁片子，通过烤瓷，上面写上“注意安全生产”、“严禁烟火”等等字样，一个出售八百，在全市企业普发，而这一个牌子的成本仅仅六十元钱。这一项全局又得了十八万余元。

并且，大家请厂家做好，全部是欠帐，直到那厂子倒闭也没付清钱。

当然在开展这项工作的过程中，碰到的抵触、遇到的困难是有的。

有些企业拒不接受，栾平陈昊就跟他们动粗，有些就接受了，有些呢就以粗对粗，硬抗，甚至叫上企业的职工，要跟大家对打。

栾平是什么人，这种场面见多了，对付这个，他真是游刃有余。

他看实在弄不过了，就开着哈飞车冲大家一招呼，飞吧。

当时吧，杜怡奇给戴露琼说怎么看栾平怎么像抗日战争时的伪军头目。

年关近了，因为局里富裕了，局长就开始大发慈悲，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千元福利，他自己和林书记拿了两千。

然后执法大队开会了，栾大队长坚决拥护局长的指示，说看从前那么穷，现在怎么样，不是没有来钱的道儿，关键得看领导艺术。

就是，就是，巴图、吴承斌都积极响应着。

有了这点小恩小惠，大家干得更积极了。

可杜怡奇更加担心了。

大家这是在抓安全生产吗？

大家坐着车，到处发牌子，全部悬挂在各个企业醒目的位置。

柴芳说年底她自己又有事儿干了，写总结肯定会写，局里怎么怎么克服困难，筹措资金，为全市企业定做了安全生产标识标牌，免费发放，政绩呀，就是这么出来的。

戴露琼伸了个懒腰，说她累死了，说她是农民家孩子，没见过世面，从来没见过数过这么多钱，原来挣钱这么容易，说解局长呀就是不行。

杜怡奇瞪了一眼戴露琼，说闭嘴吧，这样的胡作非为能长久吗。

戴露琼回头看了看杜怡奇，“我的爷儿，你就是我的爷儿，你就别说话了不行呀？你看人家别人都干得那么起劲，你怎么一个劲儿唱反调啊？这样你在局里怎么混呀！别那么清醒，随大流，啥时候也不会错。”

“哼！别人愿意怎么干，是别人的事儿？我不愿意，我不能明知道不对还往上冲”，杜怡奇说。

“你怎么这样，你就当演戏吗，凑个份子又怎么了？难道上面查下来，还能查你头上？可是，你天天要跟局长、队长过日子。他们不舒服，就会找你的事儿，给你小鞋穿。你得罪他们何必呢？”

“这种安监管理方法太疯狂了，我真受不了。”

“你不要忘了，就算有青天老爷，他也不会天天来，可是你得天天和局长、队长处！”

“哼，宁为玉碎！我虽没高尚到为人民服务，至少能做到不伤害黎民百姓！”

所以每次他们发牌子，杜怡奇虽跟着去，但他从来不发一块牌子。从来不搬一块。他们收摊位费，杜怡奇也不去。杜怡奇觉得那叫强取豪夺。

渐渐地栾平和陈昊看杜怡奇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但杜怡奇仍然无动于衷。

杜怡奇已经感觉到了，他们分明讨厌自己。

“你装什么清高呀，都是为了生活”，陈昊说。

“杜怡奇不清高，但他有自己的原则，他绝不为了利益出卖原则。”

栾平更垃圾了，上来就说脏话：“你他妈的没领福利？你他妈的知不知道你领的福利都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我们这样辛辛苦苦挣来的？”

“好啊，下次别给我发，我不愿意要这样的脏钱”，杜怡奇没好气地说。

“靠！你再说一句，你他妈的再说一句，你看老子不废了你！！”栾平开始捋袖子，准备向前冲，结果被吴承斌、巴图、陈昊给拉开了。

“你妈的，你有本事再说一句，有本事再说一句！”栾平在三人的拉扯下，依然向前冲。

“行了，别吵了，走，下车”，戴露琼一把拉走杜怡奇，算是平息了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

晚上安监大队全体队员第一次没有按时下班，栾大队长说要开会，说要整顿队里的秩序。

大家坐在会议室里，栾大队长最后一个进来，见陈昊坐在主位上，就说，让让！

杜怡奇心里就恶心，一共五个人，还要按礼仪坐次落座。

陈昊却心平气合的站了起来，说说巴图坐另外一个位子。

巴图本想提意见，还没来得及说话，陈昊就先发治人了，“快坐下去吧，马上就开会了”，说着硬是把巴图向下挤了一个位子。

栾大队长说，现在大家开会了，这是第一次安监队全体队员开会，以后可能会多一些。他说既然局领导把自己放在这个岗位上，他就得对得起领导的信任的栽培，他说人得有良心。

栾大队长先是对最近安监大队的工作成绩表示了肯定，他说这是局领导正确领导，全体安监队员齐心协力的结果。

接着他还说，局领导对大队的工作成绩是肯定的，但对现在队里出了杂音，不能高度统一，导致执法工作不能良好开展，潜在因素也不能漠视不管，局领导指示，一定要将这不利于工作的思想，消灭在萌芽状态。

杜怡奇心里想，栾平心不小啊，把自己都放到局领导的位置了。连升三级呀。

栾大队长说，他希望存在问题的同志仔细反思，不要看不清形势。这样下去很危险。

栾大队长还说，他抱着治病救人的原则，认为这是安监大队内部矛盾，他不愿意上升为阶级斗争。希望某些人不要不识好歹，不要用自己的细胳膊跟组织的大粗腿对抗。

陈昊充当好人的角色，说队长消消火，都是哥们儿兄弟，没什么大不了的。然后来劝杜怡奇，说什么不要拿鸡蛋跟石头碰。反正上面领导喜欢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反正天蹋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呀！

杜怡奇静静地听着，以沉默做答，一句说没说。

散会后，栾大队长开着哈飞车送开会的人回家。

看着戴露琼拉着杜怡奇的手，没理大家，一脚油门从大家的身边呼啸而过。

戴露琼挽着杜怡奇的胳膊，要跟他一起走。

大家开始压马路，心情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再渐渐地转好。

还有什么比两颗心的距离拉近更让人娱悦的事儿。

戴露琼问杜怡奇，觉得她怎么样？

杜怡奇说那还用说，都有过肌肤相亲了。

她说想跟杜怡奇结婚了。

啊！杜怡奇有些吃惊。

“你不愿意呀？”戴露琼问。

“不是”

“那你啊什么？”

“我没想到。”

“你不会是连想也没想吧？”

“想过，当然想过，可是没钱买房，没钱装修，什么也没有。”

“我就是一农村姑娘，我不求你大富大贵，我也不要房，暂时租一个六十平米的就行，大家慢慢攒，慢慢买，总会买起的。”

“那不行，我奇一定得给你一套住房，这是最低条件。”

“你是不是从来没看上过我”，戴露琼说，“我觉得你对我有点时冷时热，我有时弄不清楚你是怎么看待咱俩的，我心里可是热着呢，你要觉得我不好，也没什么关系，趁我爱得还不深，你早些说。千万别等我离不开你了，你不要我。”

杜怡奇沉默着不说话。

戴露琼盯着杜怡奇，一直走过十几个昏黄的路灯。

杜怡奇说：“我拼了命地考上了公务员，怎么能想象今天作为政fu执法局大家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些前辈的英灵在九泉之下能放过大家吗？”

戴露琼一把抽开挽在杜怡奇胳膊里的手，眼里的泪水说话就溢了出来。

杜怡奇上去拉她。

她一把甩开自己快步往前走了。

杜怡奇急忙追上去。

她就冲杜怡奇喊：“杜怡奇，你就是个浑蛋，就知道你的理想，你的高贵，其实你就是狗屎一堆。”

然后转脸又走，走几步又转回来，“那些国家大事儿，跟你有个屁关系，你连个不入流的弼马温都不是，还整天把自己当棵葱儿。”

杜怡奇赶紧追在戴露琼的屁股后头。

“你别跟着我”，戴露琼又一次转了回来，“你就知道欺负我！”

戴露琼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很激烈，浑身抽搐。

杜怡奇走上前去，拉她，她不动，杜怡奇掏出张餐巾纸，硬递给她。

她抓着杜怡奇的手没有松开。

还说什么，杜怡奇顺势抱着她，四片唇紧紧贴在了一起，大家两人在黑暗里三抱两抱转到一处凹下去的角落。

路灯羞了，闭上的眼睛。

他俩又一次去了香榭丽舍。

跟戴露琼温存完后，戴露琼进入了梦乡。

但杜怡奇却睡不着，他翻来覆去，铁了心要和长枪矮炮划分界线的，杜怡奇知道这样的日子长不了，决不跟他们一样乱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