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蜷缩在门后，一滴眼泪悄然滑落脸颊，滴落在手背。眼泪？她怔怔地望着反射微弱光芒的泪珠，琉璃眼睛中闪过的是迷茫之色。

转眼之间，莉莉已经在地狱过了三四日。整天不是吃了睡，就是在紫罗兰花圃聆听萨麦尔弹奏钢琴。

“那时候的清弦过得很开心吧？”莉莉仰望满天星辰，记起暮光中那个温暖的笑容，“她笑得总是那般漫不经心，好似什么都没有放在心上，看着让人心疼。但是，在亚诺河河畔，她却是笑得温暖，第一次有了‘人’的感觉。”

琴声戛然而止，萨麦尔抬头望着莉莉，幽蓝的目光闪过了然之色：“那时候的清弦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用担心，自是开心的。而现在，漫长的生命之中，她感觉不到能够抓到任何东西，自然而然，便也是那样了吧。”既然抓不住，弗不如从未在意。听斯莉莉的口气，清弦那小东西似乎也并没有将耶和华奉为神明般盲目崇敬，否则，又怎么会是什么也入不了心呢？念及此，萨麦尔低低叹息。

“抓不到任何东西？”莉莉一怔，“有着永恒生命的你们都是这样的吗？”萨麦尔固然清冷，她却并不觉得他冷漠，和清弦的不在乎有着太多的不同。

大理石雕像般的面孔依旧冷峻，幽蓝眸中目光不定：“不，清弦和我们不一样。”修长的指尖按下琴键，行云流水的音符跳跃起来，高昂的音乐透着鼓励人心的坚定。他们为自由而抗争着，为地狱重获光明而努力着，不会如同清弦那样迷失在沧海桑田变换所带来的感伤中。其实，清弦自小生活在所有天使的宠爱中，或许是因为心智未开，或许是梅丹佐的影响，父神的信仰在她心中也并无分量，这也许便注定清弦的迷茫，乃至到现在对万物生灵的漠视和淡然。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她活在世上，抑或她的存在如今也不过行尸走肉？

是啊，不一样。斯莉莉想到初见清弦之时，她漂亮的琉璃眼睛里缺少太多的东西，而萨麦尔眼睛清冷中犹是七情六欲俱在。曾经，她就想是怎样的遭遇让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不懂人情为何物，可惜最后也没有得出什么结论。

优雅的钢琴声再次萦绕紫晶宫，莉莉和萨麦尔不再说话。而此时，玛门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腰间蓝宝石腰带闪烁着，莉莉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的到来。让她惊讶的是，玛门身后竟然跟着一个四五米高的蓝皮肤巨人。蒂法曾经说过，除了萨麦尔君王，玛门几乎不让其他恶魔进入的。

“萨麦尔君王殿下。”亚诺德躬身行礼。

萨麦尔转过脸，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停下弹奏：“亚诺德？”

“亚诺德奉陛下之命送斯莉莉小姐前往万魔殿。另外，要告知君王和王子，圣堂的使者圣子弥赛亚和大天使长米迦勒即将到达帝都珞珈，望两位殿下及时出席。”

“弥赛亚和米迦勒？”萨麦尔低喃着，大理石雕像般的面孔骤然紧绷，他起身望向万魔殿的方向，眉头微微拢起，眼底闪过忧虑之色。圣子和大天使长在圣堂举足轻重，对于地狱而言，并非是好事。

“斯莉莉小姐，请。”亚诺德走至斯莉莉面前，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斯莉莉“啊”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明白状况。她看着玛门，却见他水蓝的眸子满是不满，但又发泄不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萨麦尔也发现玛门脸色不好，开口劝导：“玛门，既然你父王这么说了，必有他的便让莉莉小姐随亚诺德去吧。要等清弦，在珞珈城也可以。况且，她要找你，必定是先到罗兰。”萨麦尔误以为玛门喜欢清弦，这才绑架斯莉莉来引起对方的注意。再看如今他一脸的不情愿，还以为是怕莉莉不在罗兰城而惹清弦更加生气。

“叔叔，你不懂！”他不想要妈妈重蹈覆辙，只想把妈妈藏在忆宫，让她每天开开心心的。如若见到父王，不知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一切？水蓝的眼睛闪过忧伤，他紧抿着双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些传达给萨麦尔。妈妈的事情，他要瞒着地狱所有的恶魔。

萨麦尔面部冷峻刚毅的线条渐渐柔和起来：“我懂的，孩子，叔叔也年轻过。”当年的自己不也为了引起莉莉丝的注意而与清弦作对，又怕欺负太过惹她生气。当然后来才发现，莉莉丝根本不会朝他发火，永远用低垂着眼敬畏着他，让他每每失望又无可奈何。

玛门一愣，怔怔地看着萨麦尔，这才知道他完全将这件事误会了。

误会便误会了，萨麦尔叔叔都这么想，其他君王包括父王也会这么想吧。轮回之后的母亲早已换了一副面孔，父王未必能认出来，怕只怕……他深深吸一口气，甩开脑中的担忧，英俊的脸上恢复一贯的邪肆风流，对莉莉说道：“莉莉，我和蒂法一起跟你去帝都。”

亚诺德闻言，深深看了眼玛门：“王子，如若您想找陛下理论，或许可以去阿加雷斯公爵大人的旅馆，陛下现在在那里。”自从莉莉丝陛下失踪之后，玛门就搬离了万魔殿，又花费了千年时间修建了眼前这座“地狱明珠”，如若不是要事，他几乎不会踏足帝都。而现在，玛门却要求与斯莉莉同行，亚诺德一下子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玛门眉头一挑，对于他说破心中所思量之事也不恼，随后礼貌地托起斯莉莉的左手，礼节性地落下一吻：“莉莉，我送你到门口，记得等我去帝都接你。”

莉莉是传统的东方女孩，并不习惯西方时不时亲吻的礼节，若是平日必定是狠狠甩开玛门这个登徒子，但是，此时她不仅没鸡皮疙瘩掉满地，没有甩开他的手，心中反而泛起淡淡的满足和温馨。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莉莉自己也不清楚，不由暗忖：难道是玛门对母亲的爱，让她感动到自觉进入了母亲这个角色？自己也不过双十年华，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奢侈得令人发指而且明显不是人属性的儿子，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