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已经知道吉王离府的消息，因为槐角也在随行之列。

所以说是她离开明月苑的当天晚上，吉王就已经做了远去鞑靼的决定。

槐角给她带了一大包的吃食，说是怕长时间不回来，松子榛仁这些会出现怪怪的味道。

又依依不舍跟文秀说道："卫姐姐，我看这梅家的人，不是好相与的，就算你不接受王爷，也要早为自己打算。"

文秀心里感念，又笑话自己竟是痴长了槐角这么多岁，竟然没个小丫头看得清楚明白。

原本，宗仪是想让吉王带上景月她们的。

但大丫鬟们身上的宫中礼仪痕迹太重，不太适合乔装打扮这种事。

于是吉王说，还是带上槐角，年岁渐长，也该学着独挡一面了。

文秀并没有出去送行，也没有躲起来黯然伤神。

对一个成熟理智的女性来说，还有更多事情要令她考虑。

就比如此时的徐氏。

她正吊起了眼睛斜睨着文秀，嘴角挑起一丝笑容，"怎么不住明月苑了？"

又打量了她今早起来换的衣服："还穿着二等丫鬟的服色，我以为如今我都要叫你一声主子了呢。"

秋淼心里有些不快。

"娘，你烦不烦。你从昨天晚上说到今天了。"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嫂子。"

未出口的话是，就算是被吉王临幸了，那也当不得一个主子的称呼。

文秀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疲惫，是这无休止的内耗令她疲惫。

一共剩下几个人，还要分出个高低来，这不是有病吗？

徐氏被秋淼堵住了话头，气哼哼的躺床上不起来。

秋淼无奈的咧咧嘴，又来了，一生气就躺床上不吃饭。

是因为知道如今在吉王府，没人打骂，没人催促，任何时候都有吃的，所以躺着不动吗？

因为太频繁了，所以秋淼已经懒得劝了。

"嫂子，我跟你一起出去走走吧，今天有些闷呢。"

文秀看了她一眼，可有可无的随便点了下头。

林氏和万嬷嬷站在窗后，看着姑嫂两个一同向外走去。

林氏转过来看着万嬷嬷："如何？秋淼不是那种不识时务的姑娘。唉，梅家能不能更上一层楼，要看她的了。"

春天到底比冬天的时候天亮得早了些。

空气还是清新凛冽的。

文秀长长的吸了口气，觉得肺里都是一片冰凉。

秋淼见她脸色淡淡的，虽然早就接受了两个渐行渐远的现实。

但是她昨天看过吉王后，心里涌出的想法让她不得不想办法打破沉默。

"嫂子，你为什么不在明月苑住了？王爷的病好了吗？"

文秀往前走着，一边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他这病日后不会再犯了吧，怪吓人的。说起来，王爷治好了病，当真是无愧于皇室优良血脉啊。"

"哦。是，他样子生的不错。"

"......嫂子，你怎么能这么直白的谈论男子的容貌呢？"

秋淼心里有种隐隐的欢喜，虽然嘴上说着文秀，但巴不得她再多说几句。

遗憾的是，文秀并没有反驳她的话，可接下来，也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想说了。

秋淼有些后悔，不应该打断她。

但心里更多的是气愤，不过想到林氏说的话，"如果你愿意，那么梅家怎么也要把你拱上正妃之位的。"

超品亲王的正妃，就算回到京里，除了宫里的那几位，那也是独一份的。

现在只能忍着气慢慢跟着文秀走着。

府内道路极宽，文秀和秋淼只在旁边走着。

有来来往往的仆役低下了头，虽然没有行礼，但样子是十分恭敬。

秋淼打量了一下文秀的二等丫鬟的服饰，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新做的衣裳。

有点拿不准这份恭敬到底是对谁。

但是没关系，不管是对谁，日后我总会成为府里的女主人。

"嫂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文秀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大亮了。

"我想去前边假山上看看，你若是觉得冷，就先回吧。"

"啊，不冷，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走路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嫂子，王爷平时严厉吗？他的性格好不好，我听说有人受伤时间长了之后，脾气会变得古怪而且不近人情，那王爷会吗？"

文秀出来散步就是为了静一静，把吉王昨天的表白从脑子里撇出去，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但秋淼一直不停的在耳边问着吉王的一举一动。

她终于忍不住了，直视着秋淼说道："秋淼，我很累。你让我静一下好吗？王爷的事，你我议论太多也不好。"

秋淼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带的憧憬和向往叫她现在有一种被人洞察心事的尴尬。

她咬牙笑道："又不时什么大事儿，我知嫂子与吉王亲近，所以才问的。"

看着文秀古井无波的脸，她忽然恶意涌了上来，之前别人议论的她也知道，什么吉王为了文秀遣散朔风院的女人了，什么对她独宠了之类的话。

但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为什么不能议论？所有人都能说，为什么你我不能说？还是说嫂子与吉王有什么不能与外人道知的事情？还是你心里有什么盘算，不愿意被我打听了去？"

文秀转脸皱眉看着她，秋淼漂亮的脸蛋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颜色。

假山略有些高，秋淼略有些气喘。

上去之后还有亭子，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文秀坐在冰凉的椅子上，闭上眼睛没理秋淼，因为她现在觉得，多说话耗的心神还不如看看风景。

她的心从未如此平静。

流放之时她在心里给溪云做的保证也做到了，梅家人她尽力守护到了黑水格斯，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想多跟梅家多牵扯一分。

林氏为了控制何氏的长子长孙，让吉王放了明氏，反正她手里有明氏的把柄，不愁她不就范，何氏一系算是再也抬不起头。

这样就算回到了梅家，徐氏和秋淼也不会再受人欺负。

春暖花开，在黑水格斯生活就没那么困难了，那么她的生活也要有一个新的开始了。

所以，不如归去。

秋淼看着文秀那副勘破世事的脸，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怒火，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文秀，一字一句的说：

"卫文秀，请你记住你的身份。你永远是我哥哥的妻子，你永远是梅家的媳妇，为人妇应该做到的，你应该谨记在心，不要妄想那些飞上枝头的美梦。"

说完扭头就走。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恶狠狠说完之后，忽然想起文秀是会武功的，若是一言不合被她揍一顿也不是很划算。

文秀活动了一下双手，又托腮看了一眼快步下山的秋淼，眯着眼睛望了望远处的太阳。

识时务，大概也是梅家的家训了。

接下来几天，连原本对她热情有加的秋淼也不再理她了。

林氏不知道跟徐氏说了什么，徐氏对她虽然不再冷嘲热讽，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刘美金和孙瑶琴虽然不在乎这些，但长久以来就不亲近。

是以文秀在芦荻院就像个隐形人一样，清净无比。

如此四五天，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只等一个机会，就能离开王府。

从此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呢？

这天还不到卯时，她已经提了行李准备跟着采买的车子一起出去。

采买的牛大叔早从自家媳妇那里知道这位卫神医身份不一般。

她说要逛早市，看有没有新鲜的药材，难道还能拒绝不成？

于是殷勤的让文秀坐在后头的马车上。

刚吆喝了一声，"得儿——"

就听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快速的马蹄声冲了过来。

文秀一怔。

听到马车的骑士"吁——"拉住了马。

骑士就着王府门口亮堂的灯笼看着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可是卫神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