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月头一次心平气和坐下来，天尊是有些忐忑的。眼看她坐在对面小口小口啜茶，眼神游移不予对视的样子，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你——”

夏夏手一抖，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嗯。”

“孩子没有闹你吧？”

“……还好。”孩子怎么会闹她呢？隔着一层蛋壳，若非内视自查，依她这段时间浑浑噩噩的心态，大约要显怀了才会发现腹中多了块肉吧。

“为神产子本就是及其危险的事情，当初你身负使命，我不能让这孩子拖累了你。况且，他需要太多功力供给，我怕你即使能熬过魂灯一关也会枯竭。因此，得知你腹中有胎，我便亲自动手……将他取了出来。”

他忽而有了陈述欲望一样，坐在她对面，娓娓道来。夏夏垂首听着，长久以来的委屈，竟也了无踪迹。他有苦衷的，她一直都知道。现在听他这么深刻的剖析当初种种，她指尖颤抖想象他艰难抉择的样子。

换了她，许会疯掉吧？可他却冷静沉着，一步一步为六界铺后路，一步一步为她铺后路……

“我终是对不住你，可那种情况下，我便也只能选择对不住你了。九黎焱越野心勃勃，我与小荼皆是神魔之子，我便也罢了，生就纯良恭顺。可小荼继承了他绝大多数的血统，当年他来岱舆山，便只为带走他与君夜中的一个。母亲大人舍不下方将出生的君夜，是以将两枚龙蛋藏在石壁之中。九黎焱越略施幻术，他便被勾起本能狂性大发。”

“我能怎么办？他们毕竟是我胞弟，若我不能救他们，怎么对得起逝去的母亲？”

天尊说到这里，为自己斟了杯茶，“云姨说，佛祖眉心有肉瘤曰焚天，至纯至净荡涤万物。九黎焱越居心叵测，唯有焚天珠，能洗去他们身上的魔性。因此，我修炼数年跃升六界至尊，说到底，尽是为了得到你。”

“我向佛祖说明实情，他剜下眉心之肉放于圣钟之下，七七四十九天，成就了你与戒荤。”

“你尚在圣钟之下的时候，我便下界去接他们。可我没想到，小荼误会至此，竟早早去了地府做一方冥神。幸好君夜君月尚由云姨照顾着，还未来得及被接走……”

接下来的事，夏夏便都知晓了。君夜君月来了天庭，神荼被天尊剥夺生杀大权修身养性。然后便有了后来的事，然后，他为了自己的胞弟设计将她送入地府。

他是个好大哥，这一点，她无法否认。

可就是这曾经让她深恶痛绝的一点，现在想来却是动容——若他连手足之情都不顾，那便是真正冷血无情之人了。

“夏夏，都说忠孝不能两全，我曾经舍弃了你，”他突然发难执了她的手，狭长的眸子也染上几分潋滟神色，“只要你愿意，我整条命都给你。从今往后我别无他求，有你，有孩子，就知足了。”

夏夏不敢对视他的眼睛，怕下一秒，就会丢盔弃甲扑入他怀中。

他的话，太真实了。一字一句，皆戳中她内心柔软。没有苍白的解释，没有华丽的誓言。他就坐在她对面，只是淡淡的陈述语调，便将一个举步维艰的大哥曝露出来，逼得她不得不动容不得不心疼……

“诶，这什么情况？”

戒荤的声音突兀出现，紧接着便一脸八卦的扒拉着门缝，“普斯普斯，夏夏？夏夏？”

“……过来！”

苍狼一晃神的功夫便被这小和尚跑了进来，黑着脸大踏步将人拎走，期间瞥见焚天珠感动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唏嘘——之前谁说天尊傻的？决不是他！这三言两语避重就轻的，非情场浪子所不能言啊！啧啧，焚天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眼瞧着这感动的不行不行的样子，分分钟和好普天同庆的节奏啊！

“喂，你干嘛？你特么把老子放下来！”

戒荤胡乱扑腾着终于在院子外面落了地，嫌弃的扒拉了好几遍衣衫整理仪容，这才嘚瑟的看了苍狼一眼，贼兮兮凑过去，“嘿嘿，你是不是怕了？”

“怕？”苍狼见他那模样若还不知晓当中原因，那可真是白活这些年了。

只是天明镜明明已经不在天庭了，这小和尚，哪里来的自信如此嚣张？苍狼君眯了眼睛摊开手，刚想看那天明镜的位置，掌中便被放入一块凉飕飕的东西。

镜子？苍狼君挑眉，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怎么样？天明镜！认输吧你，乖乖给我做一百年小厮，伺候的好了，兴许爷能宽大处理呢！”

光是听戒荤语气，夏夏便能想到他二五八六的样子。正好她不知如何应对天尊，戒荤就回来了。果然是亲哥啊，关键时候，就是这么给力。

于是她逃过天尊一滩湖水般的眼神，抖了抖袖子，相当生硬转了话题，“戒荤回来了，我得去看看热闹。听说他跟苍狼君打赌输了要给对方做一百年小厮，这种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

然后不等天尊反应，她便逃也似的跑出来了。

天尊见她冒失动作担忧大于落寞，赶忙追上去，“慢些走，你的灵石呢？”

他这么说，院落中的桂子慌忙跑进去翻出灵石追上来，“在，在这儿呢！”

天尊接过灵石，瞧见是先前一直陪在夏夏身边的侍女，不由得多看几眼确定身份，觉得她没什么问题且老实可信，方才点点头，交代她好好照顾夏夏，转身追出了院落。

院落外苍狼正盯着手中镜子眉眼抽搐，戒荤二五八六的站在院墙上，大概是想营造一种居高临下的气氛。只可惜他皮光肉滑嘴上没毛，怎么端，都不弱苍狼一个冷眼扫过去的威力。

“这是天明镜？你当我傻吗？”

苍狼君冷哼一声翻看手中星宿，戒荤一看事情要败露打死也不承认，“这当然是天明镜！我从天尊神殿里拿出来的，还能有假？你愿赌不服输就直说，大不了我放你一马。拿过来！不赌了！没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