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背上一轻，楚怀瑾的躯壳像是被牵引着一样，众目睽睽之下，自发自觉的一路漂移。不一会儿，就到了海莲与祈远居住的宫殿。

海龙王激动万分的跟上去，虚念赤练不约而同的看了道士一眼，也跟着他缓缓往里走。

道士有所犹豫，故而走的很慢。他并不怕玉龙两厢融合，怕只怕，融合以后的玉龙，会生一张与墨龙一般无二的脸。届时，就算他妄图隐瞒，也无济于事。

海龙王与海莲一幅伉俪情深的样子，哪里有当年误会重重的隔阂。他们坐在床边，而床上，并排躺着楚怀瑾和祈远。

分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此刻却出奇的相似。

见道士走过来，海龙王微微站起身。他尚且记得君臣之礼，即使此刻站在面前的只是一颗心，道士不坐，他自然不能落座。

海龙王终于有了点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道士心里感慨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对，没错，如今玉龙神志不清，他所有的一切，几乎全由了龙王做主。可玉龙此生的父亲，又岂止海龙王一个？

“灵魂融合以后，他或许会睡一段时间，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什么大碍。”

道士这么说着，像是才想起来一样，“他在人界，是个孝子。这次灵魂融合，并不能抹去他是楚怀瑾的事实。这一点，希望你们要做好准备。”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海龙王恭敬的让开一点位置，“修士您请。”

“还有一点我要问一下你们的意见。”

“修士请说。”

“这两张脸，融合后只能留一张。依我看来，还是左边比较好。免得他醒来以后，总看不习惯。还有，这次将他带来，并不曾经过扬州知府的同意。他是个孝子，若不留这张脸，往后如何去给楚云龙尽孝？”

海龙王拉起床沿儿上的海莲，相当痛快的答应了，“修士说的是，那便留左边这张。”

道士微微动了动，让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心里千万句对不起说给玉龙，缓缓将两人的双手割破重合在一起，施了神制将两人包裹在一起。

海莲哭哭啼啼的看着，道士不耐烦的看了海龙王一眼，“两位还是去外面等着罢，融合过程极其痛苦，看着，也只是徒增伤悲。”

“不，我要看着。当初我没护好，我儿遭人毒手，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怎么能——”

“本王知道这么多年你委屈了，你放心，必定彻查清楚给你们母子一个交代。”

“交代？如果动手的是月瑶呢？届时你会给我一个交代？”

海龙王微微握了握拳，“海莲，你不要闹。月瑶她平日里对你最是和善，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当年你怀了远儿，她一针一线给孩子缝小衣裳。”

“王上！好，既然你不信我，那又何必接我回来？我看远儿也不用救了，反正受了那么多苦，贼人也是逍遥法外。他活着有什么意思！”

“够了！”道士猛然回身，“带上你的女人滚出去！”若不是这女人的失误，玉龙何至于成了这副模样？若不是玉龙魂魄割裂，他又怎么会让焚天珠下凡？

海莲哭哭啼啼看了道士一眼，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言。海龙王唯唯诺诺的冲道士点点头，拉了海莲慌忙离开。

直到出了那片地方，海莲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不过金丹以上的道士，竟然敢让海龙王滚？而她，骨子里竟也下意识恐惧？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让不可一世的海龙王也恭恭敬敬的候着？

这么想，她也这么问了。然而海龙王当然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回答了，他可就是捅了大篓子。虽然，这篓子原本就很大……

浑浑噩噩中，有人坐在了他的对面。楚怀瑾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手上血液不停的涌动，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对方吸走了。

不，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神制里面的楚怀瑾，开始微弱的挣扎。

随着他的动作，对面的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淡灰色的蛇目，淡然，悠远，出奇的让他冷静了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盘坐的双腿以及对方盘踞整张床榻的蛇尾……不，不是蛇尾……是龙。

缠绕在梦里的月色蛇尾上，鼓鼓的一条已经生长完全。他是只白龙，一只有着神族血统的白龙。楚怀瑾属于鬼仙的直觉这么告诉他，然后，他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这么熟悉？

祈远微微合上眼睛，突然扣住了楚怀瑾的手加快汲取的速度。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从来，都是一体的。

道士微微打了束光到楚怀瑾脸上，唇色发白指尖轻颤。这一束下去，玉龙便再不能拥有先前的容颜。不止一次的想要收手，私心还是那么做了。

死亡从未如此逼近过楚怀瑾，害怕惶恐充斥整个心脏，他猛然抬起头来，“住手！”

几次用力想要甩开祈远的手，他咬紧牙关妄图阻止迅速流失的血液、体力，以及……灵魂。

不要逃，你知道，我们是一体的。

他听到对方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说出口，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他昏过去了！”

虚念刚说完就收了赤练一个大白眼。

“昏过去怎么了？”赤练鄙夷，“他不死，魂魄怎么汇聚到那白蛇身上？”

虚念噤声，默默往后站了站，好吧，你赢了。

并没有因为楚怀瑾昏过去而停止，道士微微摇晃了一下，打了最后一簇神力进去，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楚怀瑾再次有了意识的时候，浑身疼痛像是被打碎重塑了一样。很好奇自己为什么没死，他缓缓睁开眼，下意识找寻那淡灰色瞳孔的白龙。

入目是自己灰白的脸色，他微微一动，对面合上眼睑的自己就往前栽入自己的怀里。

下意识猛然低头，他瞧见的，却是一条银白的龙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