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着红光的半边云彩渐渐褪去，几滴鲜血溅到了道士脸上。金鹰被几把剑几支拂尘同时刺穿，不甘心的拼尽全力吼出声来，“世道乱，焚天现。若要寻，聚灵山！”

他死了，也要道士不得好过。死了，也要告诉世人焚天珠已经出世了。掌教想要阻拦，想要设了结界屏蔽这声震天的怒吼，可是已经完了。聚灵山的结界被正一弟子齐心协力划开，焚天珠现世的消息，拦不住了。

金鹰终于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落下来，灵虫扭曲着疯狂转入地面。

几缕阳光穿过乌云照在道士染血的脸上。他抬手缓缓擦了擦，“掌教，我想回远山看看。”

“去吧，让夏夏陪你。”

夏九霄能理解道士的心情，挥手让他离开。金鹰死了，远山道观的弟子也保住了一部分。但实际上，远山道观早在不得已选择双修的那一刻，就已经毁了。

黑白无常过来，带走了飘在金鹰尸体旁的魂魄。那魂魄挣扎着要与道士拼命，被白无常一掌劈昏，“此人阳寿未尽，老黑，我们应该——”

“应该如何？”黑无常用魂锁锁了金鹰的双手，“死了，就是死了。”

“无常哥哥。”

这还是夏夏头一次见黑白无常勾魂，凑上去正要与黑白无常寒暄，就眼看着金鹰动了动化作星星点点消散在黑无常的魂钩下面。

“怎、怎么回事？”

“鬼修秘术，”黑无常拉了拉空荡荡的魂钩皱眉，“他用灵魂与地府的某个大人物……作了交换。”

“啊？那可怎么——”怎么交差啊？

白无常话还没说完，就被黑无常冷声打断，“这事不该我们过问，回去了。”

黑白无常离开后，道士看了看先走一步的虚念赤练，一言不发的牵了夏夏跟上。掌教让众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收拾完了残局，这才看到楚怀瑾还站在原地。

“为什么不走？事情已经结束了。”

“结束？”楚怀瑾眯了眼睛去看心思各异往外走的人，“恐怕，才刚刚开始吧。”

楚怀瑾抬脚离开，留下满腹心思的掌教。他都不知道，养大的丫头怎么突然之间成了焚天珠呢？

远山道观毁了，夏夏焚天珠的身份也暴露了，正一教看似风平浪静，可又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她呢？就算正一教士全都深明大义，天下之大，可不仅仅只有道教修仙啊……

青石板上一片狼藉，木随风推开身上已然断气的女人，默不作声的整理衣物。

“……师父。”

木随风猛然抬起头，见是虚缘尴尬不已。张张口发不出声音，许久，他捏了捏手指，“外面如何了？”

“远山弟子折损过半，水系最是严重，活下来的，只有玉庵与辞心两位师妹了。”

是啊是啊，死的最多的是水系弟子。夏夏这么想着，还是有些不高兴。其他人或死或伤，怎么那两个瞅上道士的女道姑就没事呢？

“无量怎么样了？”

“我正要说，远山道士死伤过半。那些未曾破戒的，竟是无一例外坚持了下来。水系师妹能活下来，大约也是因为没有这么做吧。”

其实这个道理很好理解，辛苦修炼得来的功力自然不比轻易得来的容易夺取。所以，金鹰最容易得到的，是那些双修保命的弟子身上的灵力。因此，最终的最终，祖师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木随风以手遮面，突然之间苍老了更多。他不配再做远山长老了，从他破戒的那一刻起，他再也不配冠冕堂皇的在众弟子面前说教了。

道士担心不已，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他，那边木随风却是开口了。

“远山道观，终究还是毁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虽然我们损失严重，但是……”

“但是，弟子们再也没有信仰了。从祖师不得已准许双修保命的那一刻起，远山道观，就已经毁了。”

“师父！”

“你不要再叫我师父了，我已经不是远山道观的木长老了。”

木随风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跪在赤果的女道士面前给她穿好衣衫。仅仅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累的气喘吁吁。

是啊，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凡人，靠着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个最最刻板保守的长老。可到头来，他还不是跟其他长老一样，为了活命踏出双修这一步。他有什么资格再去端着架子？

几位长老中，他最瞧不上的，就是火郎君。觉得他玩世不恭，觉得他带坏子弟。可到头来呢？只有他，坚守了自己的底线，安然无恙的在这场浩劫中守住了自己的信仰。也只有火系弟子，不肯屈服于现实，哪怕是死，也不肯踏出那一步。

为了活命，他们拼命修炼，进步的速度不得不跟上金鹰抽取的速度。在这样的逼迫下，他们度日如年，也不乏有人坚持不下来死了活着屈服。但坚持下来的，最终都功力大增。没有金鹰不劳而获，他们再去修炼所获得的灵力，终于留在了他们自己的丹田里。

可他们这些破戒的，纵然是存活下来，也多半成了凡人。不管是他，亦或是其他。远山道观，如今能支撑门面的，只有金系以及零零散散几个外系子弟了，当然，还有从始至终都不曾被虫袭击的祖师。

将地上死去的女人收拾好抱起来，木随风走走停停。

“师父，你去哪儿？”

虚念湿润了眼眶，不敢想象这对木随风来说是怎样一种打击。

木随风头也不回，冷声回绝了虚念，“不要叫我师父，从今往后，没有木随风。有的，只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虚缘跟了上去，在木随风回头警告他不要跟上来的时候，艰难笑了笑，“我只是，送你下山。”

“不必了，”他这么说着，有些苍凉，“如果你们还念及师徒之情，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再也不要……来揭我的伤疤。看到你们，我……无地自容。”

虚念慌忙否决，“不是这样的，您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仙风道骨的师父。”

“……谢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