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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细雨已停,屋顶上的雨水顺着瓦楞一滴一滴的落下。太后话落,大殿内便是良久的沉默。连雨水轻落之声都能清晰听见。太后微垂眼眸,又携了茶盏在手。她极缓慢的吹着茗茶里的热气,举止悠闲恬淡,仿佛她与苏絮是最家常的闲谈一般。

苏絮眉目不展,心里忐忑不安的打着鼓。她镇一镇心神,颤颤开口,“陆英确实就是白檀,方姑姑带回来的那个宫人,就是白檀!”

太后哼笑着,冷冷开口,“你好大的胆子!哀家已经下旨,陈妃的余党不得再踏足六宫。你竟敢私自收留有罪的宫女。”

苏絮忙叩头,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臣妾知道,臣妾此举是冒大不韪之名。但太后娘娘可愿意听臣妾辩解一二?”

太后森森吐言道:“哀家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巧舌如簧,说动哀家饶恕那罪妇身边的爪牙。”

苏絮垂目,恭恭敬敬回道:“臣妾并非巧舌如簧,太后英明睿智。臣妾在太后面前,不敢班门弄斧,自作聪明。”

太后面无表情,“你不必与哀家说好话,你打的什么主意,哀家并非瞧不出来,只是不愿与你计较罢了!直说便是!”

苏絮正色,恭谨道:“上元九年,臣妾以最微末的宝林位份入宫。除去家中带来的奴才,屋子里只有三个宫人。其中一人被刘氏收买,在臣妾调理身子的药中下了药,致使臣妾险些身死殒命,至今仍不能一结朱胎。这件事昭大人清楚,太后若不信,叫来一问便知。”苏絮略略语顿,抬眼觑着太后的神色,复言,“臣妾听闻,昔年王氏丧子身死,也是因为手底下出了不省心的宫人。臣妾感怀自身,实在害怕屋里人再有不虞,才与宫里人想了办法。让她们引荐靠得住,能忠心臣妾的宫人。白檀到臣妾身边之时,臣妾委实不知道她曾是陈妃昔年的宫人,只以为她是浣衣局的宫女。后来才知晓她的身份。”

太后微微扬眉,不疾不徐道:“既然早晚要说,方才为何隐瞒?”

苏絮一副胆战心惊的怯怯模样,大是惶恐不安,“臣妾隐瞒,是因为太后娘娘早就明令禁止,陈妃从前的宫人不得入六宫当值。臣妾一时私心,猜想陈妃从前的宫人,必定有些本事手段。救她出浣衣局,她必定感恩戴德,忠心耿耿!才起了这样的糊涂心思。方才出于侥幸,怕太后责罚,就都推脱了出去。”

太后落目在苏絮的面上,瞧着她神色极是害怕,似乎并非装模作样。而她也一向觉着,苏絮是胆小怕事之人,并不敢有胆子打旁的主意。她沉默良久,细细思虑着苏絮这番言辞,只能觉出恳切之意。才略略安心,沉声叹道:“你倒是会用人!”

苏絮低头,惶惶不安道:“臣妾这些微末伎俩,到底不及太后心思谨慎。”

太后偏头与方姑姑道:“去,把陆英带过来。”

苏絮心头一松,这才安心下来。方姑姑出了门,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白檀便被她带了进来。苏絮忙去打量白檀,只见她衣衫浸湿,再没有旁的不妥。便晓得是太后让她在雨里跪了许久,白檀身子略微摇晃,却仍旧保持着平稳的步伐,行至苏絮身边,跪地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贵嫔娘娘安康!”

太后冷声道:“当着敏贵嫔的面,哀家再问你一次。你到苏氏身边之时,她知不知道你是陈妃从前的宫人?”

白檀嘴唇青紫,脸色发白,身上微微发着抖,“敏贵嫔确实不知道奴婢是是陈妃从前的宫人,奴婢为从浣衣局出来,收买打点了不少宫人。敏贵嫔身边的春如姑娘,便受到过奴婢的好处。后来在娘娘身边当差,奴婢不敢出宫门,才让贵嫔娘娘察觉有异,不得不与娘娘说明白!”

太后是猛然发难的,如今见主仆二人未曾商量过,便说的前后一致,自然也信了她们的话。太后幽幽开口,“昔年你在陈妃宫里,也算是个得力的……”太后话未说完,便停住了。

白檀忙叩头答道:“陈妃已经去了进十年,再深的主仆情谊,在浣衣局里也足够让它消耗殆尽。浣衣局苦寒磨人,奴婢在其中的无数个日夜,只恨跟错了主子。如今能在娘娘身边伺候,也只一心盼望着能过清闲日子。”

太后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嘴角,盯着苏絮道:“敏贵嫔,哀家知道你有几分本事,也从来都是聪明伶俐,心思剔透之人。哀家喜欢你的性子,但,并不代表,哀家能容下你的欺瞒。”

苏絮连连点头称是,“臣妾往后再不敢欺瞒太后。”

“哀家希望你清楚,你背地里使的手段,无伤大雅,哀家可以不闻不问,也可以纵你一次两次。却并非让你任意妄为,”太后眉目隐隐有厉色,“哀家礼佛数年,实在不想妄开杀戒。但是下回若再有这样的事儿,哀家未必会像今日这般轻易饶过你。”

苏絮忙带着白檀叩头道:“臣妾、奴婢谢太后恩典!”

太后又转头向白檀道:“你即一心跟着敏贵嫔,图个安稳清闲,便好好守着。来日可别糊涂油蒙了心,再丢了这份清闲!”

白檀抿唇,恭恭敬敬的回道:“奴婢必定珍而重之,尽心尽力服侍敏贵嫔!”

太后这才颜色稍霁,语气和缓道:“起来吧,今日哀家饶恕你,希望敏贵嫔晓得投桃报李。”

苏絮心里沉重,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一般。白檀之事太后虽不追究,却到底是因为于苏絮有所图。苏絮面上虽波澜不惊,却到底心里艰难无比。颔首与太后道:“臣妾入宫多时,一直得太后照拂,往后臣妾也要仰仗太后。自然会尽心回报。”

太后温然一笑,又是往日的和蔼神色。她起身扶着方姑姑的手,一边往外出,一边与苏絮道:“起来,回宫吧!今日的事儿,你该晓的轻重,自然不会乱说!”

苏絮垂目,“是。”苏絮目送着太后回寿康殿,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她与白檀双膝皆以麻木,此刻都站不起来,只得缓缓歪坐在地上。白檀眼圈发红,勉强膝行到苏絮面前,替她揉着膝盖道:“奴婢拖累娘娘了!”

苏絮缓缓摆首,声音压得极低,语不传六耳,“当初让你来我身边当差,我就已经有这样的准备了。”因着是在颐宁宫内,二人并不敢多言语。春如与绿杨跪地恭送着太后走远了,才敢进殿。她二人仍是胆战心惊,低低唤道:“娘娘。”

苏絮道:“没事了,别的回宫再说。你们先扶我起来!”绿杨与春如忙来扶起苏絮,待苏絮站稳了,方让绿杨转去扶着白檀。主仆四人艰难的出了颐宁宫,直到苏絮坐进轿子,才终于能舒口气。白檀腿上不方便,一行走的及缓慢的回了长乐宫。

小康子正在宫门口来回的踱步,瞧见白檀安然无恙的回来。才安心,眉开眼笑的迎上去。“谢天谢地,姑姑安然无恙。”

仪轿在长乐宫外落下,春如打帘子道:“小康子,你去扶着白檀姑姑。我与绿杨扶娘娘!”

小康子立时应了,上前扶住白檀。苏絮膝上此刻才有了知觉,双脚落地,便如针扎一般的难受。她微微咧了嘴,近乎被绿杨二人抬着进了合欢殿。

苏絮被扶着坐下,又让白檀也跟着坐下。这才开了口,询问白檀道:“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缘何会被太后忽然带去了颐宁宫。”

白檀回道:“奴婢也不晓得,奴婢原本是在司膳司瞧着郑司药做党参乌鸡羹。方姑姑便带人闯进来,请奴婢往颐宁宫去。奴婢挣脱不得,只得随着她们过去。太后不让人声张,是想娘娘不来,便将奴婢投入井里一了百了。可不想娘娘这么快便到了!奴婢不经意间听见看守的宫人提及,太后疑心娘娘在六尚有自己的心腹,恐怕这般,也是想瞧瞧,六尚的人究竟有没有人敢向娘娘递消息。说来,都是奴婢累及娘娘,实在……”

苏絮伸手拍了拍白檀的手背,安慰道:“咱们再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我岂能为了旁的事,不顾你的性命!”

这时间绿杨拿来了清凉消肿的膏药,“娘娘与姑姑都跪了许久,恐怕膝盖受不住。奴婢拿了药来给娘娘与姑姑揉一揉。”

苏絮微微颔首,绿杨与春如二人便各自拿了膏子进前。苏絮膝上已经微微红肿,白檀是在石子路上跪了半个多时辰,膝盖已经淤血。苏絮瞧着白檀的双膝,咬牙恨道:“太后忽然发难,让咱们都猝不及防。必定是谁走漏了消息,难道又是宫里人出了错漏?”

白檀抿唇,摆首道:“是因为胭脂,皇上做倾城香的方子,不知怎的传到了太后耳中。这才发觉娘娘宫中不妥。”

苏絮疑惑道:“倾城香的方子都有谁知道?”

春如立时回道:“奴婢之前一时好奇,曾问过王均。听他说,这倾城香是吴公公亲力亲为置出来的。先从宫外择好了材料,请胭脂铺先各自置了出来。皇上说过独独赐给娘娘,为免旁的后妃知道方子私下里自己去做。辜负了皇上的心意,吴公公连六尚的几位最高女官都没说过,唯有御前的人知道。”

苏絮心内微动,似有了眉目,眯目沉声道:“去让小康子打听打听,自从中秋宴之后,哪位后妃进出过颐宁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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