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十三章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十香词罹祸久旱不雨,烈日当头,田野里的庄稼已半数祜死。耶律撒剌等十大臣联名奏本,道宗准奏在吐儿山阴置百柱天棚,率文武大臣行瑟瑟仪。

盛宴之后,道宗强睁醉眼拜祭先帝御容,接着张弓射柳。宣懿后由于多贪了几杯,有些头晕感到疲倦,中途退场,由宫人服侍回转金顶长春帐休息。一直在窥伺时机的单登,见机会难得接踵跟入帐中。宣懿后回首见是单登,正欲呵斥,及至见她布衣粗裙,青丝蓬乱,与在宫时判若两人,怜悯之心不觉油然而生,口气温和地问:“你来做甚?”

单登跪伏在地,语调悲怆:“奴婢想念国母。”

“你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奴婢不该存非分之念,今天落到这步田地,全是咎由自取。”

“后悔药可惜无处寻觅。”

“奴婢不敢再存奢望,意欲恳请国母开恩,放我离开,容我遁入空门。”

“你想出象。”宣懿后想,她在身边总是隐患,让她选离宫室也就放心了,“好吧,飯依佛门,不恋红尘,六根淸静,说不定日后能成正果。”

“谢国母恩准。”单登叩首后又说,“一旦离别,无缘再睹玉颜,近日我得一《十香词》,恳请国母手书录之,我带在身边永远为念。”

宣懿后不但工音律,而且善书法,每天练字都要书写几箣,今日尚未动笔,因此欣然答应:“将原词呈来。”

单登起身递上乙辛写的萆稿:“此乃宋国忒里蹇所作,得国母御书,可称二绝。‘“

\宣懿后已有七分醉意,未及看完便说:“这词句太轻浮為.者伤大雅。”~单簦忙说:“其实词句还是很美,国母录写无妨。”

;懿后也未多想,带着酒意挥笔抄录了《十香词》,录毕,意犹未尽,酒意催诗兴,她又作《怀古诗》一首:

宫中只数赵家妆,’

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将此诗写于纸尾,落上自己名款,交与单登:“拿去吧,以后愿你好自为之。”

单登赶紧收好:“今得国母墨迹,也不枉在宫中为奴一场。,当晚,宣懿后的手书条幅,便到了乙辛手中。当他看到纸尾的《怀古诗》,不禁大喜过望。立即叫来亲信护卫肖忽古:“马上去请北府宰相张孝杰过帐议事。”

懔悍勇猛的肖忽古答应一声:“小人遵令。”转身就走。、

乙辛又喊住他:“且慢,把殿前副点检肖十三也唤将不0

“小人明白。”肖忽古又转身欲下,走至帐门。

“转来,”乙辛又将他叫回,嘱咐说,“要小心,不要被人撞见。”

“小人记下了,”肖忽古心中未免生疑,太师今晚这是怎么了?为何这样神秘,莫非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肖忽古很快将张孝杰、肖十三找来,乙辛把两个死党延入内帐,又吩咐肖忽古:“在帐门外把守,无论何人一律不许入内。”

肖忽古越发感到事关重大,他精神抖擞地忠于职守,但也止不住好奇心驱使,侧耳偷听帐中的谈话。

内帐里,肖十三看了《十香词》条幅后连声称赞:“太师真是神机妙算,肖观音果然中计。”

“有此铁证,任凭肖观音伶牙俐齿能口吐莲花,也叫她跳进黄河洗不清。”

“这一回不愁肖观音失去皇后宝座。”肖十三声音亢奋。

“岂止废后,此番定要坏她性命!”乙辛切齿咬牙。

惟独张孝杰踱步沉思,半晌也不作声。

乙辛现出不悦:“张大人,莫非胆怯了?”

“太师误会了,”张孝杰并非没有担心,“皇上对肖观音之宠幸,不亚于唐明皇对杨贵妃。倘若万一扳不倒她,岂不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张大人太多虑了,”肖十三说,“皇上为人多疑虑少谋断,乎素最怕宫闱之乱,一且指卖南观音与赵惟一淫逋,皇上断然不会放过肖观音。”

张孝杰仍坚持己见:“我想,为确保致肖观音于死地,何妨没法再加一个佐证。”

乙辛被张孝杰提醒:“张大人之言有理,我们商议一下,该如何再给肖观音添个罪证,来个万无一失。”

沉默片刻,张孝杰有了新主意:“太师,咸雍元年皇上册立耶律濬为太子时,曾赏赐肖观音一个金珠龙凤玉佩,此乃皇家传世之宝,倘若……”

生事害人本是耶律乙辛拿手好戏,张孝杰一说,毒计立刻在他心中生起:“张大人髙见,就在这玉佩上面做文章。

肖大人是殿前副点检,这出戏就要你唱主角了。”

三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密谋起来,帐门口的肖忽古,原本就断断续续听不太清,这一来就更听不见了。但他大致可以弄明白,三位大人似乎要算计皇后。他感到很不理解,皇后为人谦和贤淑,太师为何要与皇后过不去呢?

次日午后,天气突然转阴,微风中飘下丝丝细雨,燥热被一扫而尽,道宗也觉倍加精神,与大臣们沐雨往吐儿山射猎。宣懿皇后未随驾,正在帐中作画,人报赵惟一求见。宣懿后惟恐又生事端,但赵惟一是将《回心院》筝曲最后改定,请她审听的。对乐曲的钟爱,使她还是步出后帐。赵惟

一已在前帐等候,宣懿后为免瓜田李下之嫌,特意召负责护卫的殿前副点检肖十三同来听曲。

赵惟一身为伶官,一心扑在音律上刻苦钻研。宣懿后的

一曲《回心院》,令他倾倒钦佩,他把宣懿后引为知音,认为辽宫内外只有他和宣懿后才真通音律。因此他精心改好《’回心院》,使乐曲达到尽善尽美的意境。此刻,他怀着对宣懿后崇敬的心情,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地进行演奏。宣懿后初时还忐忑担心,待筝音响起,她很快就为美妙的乐曲吸引,渐渐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自身。

肖十三悄悄起来,抽身离座,出了中门,迅即步入后帐,一眼瞥见宣懿后的玉佩盒就摆在床头。他飞奔过去,伸手打开,那只价值连城的金珠玉佩静卧盒中,精美至极,珠光耀眼,不愧为皇家瑰宝……

且说宣懿后正听得入神,忽然发觉肖十三去了后帐,顿时生疑,急忙起身跟入后帐,恰见肖十三转过身离开床前,神色有些慌张。宣懿后审视地问:“肖将军来这内帐做甚?”

“啊,国母,适才我听见后帐似有脚步声,惟恐混入坏人,故而过来查看。”肖十三边答边退出了后帐,脸色仍是红一阵白一阵。

宣懿后将后帐扫视一遍,立刻看出玉佩被动过了。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她很清楚,金珠玉佩是大辽传国之宝,道宗视如性命,万一有失自己就吃罪不起,忙不迭上前打开锦盒,心中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玉佩还安然无恙地躺在盒里。她把锦盒盖好,暗说幸亏自己很快跟进来,才惊得肖十三未敢下手。但是肖十三竟敢公然盗宝,就不怕杀-头吗?她本欲立刻声张,但肖十三矢口否认,说其偷盗又无证据。算了,反正玉佩未失,还是息事宁人为上,今后加小心就是了。宣懿后将锦盒藏好,重回前帐,并不见肖十三,赵惟一面对玉筝,正在等她回来。宣懿后报以歉意地一笑:

“很对不起,方才我有事离开了。”爱好音乐的人都知道,听琴中途退场,便是对演奏者的轻视。

“不敢,”赵惟一从内心里希望宣懿后能听好这支乐曲,“待小人为国母重新演奏。”

于是,赵惟一抚动金银七宝玉筝,从头弹起《回心院》

乐曲,渐渐,他和宣懿后都被筝音陶醉了。

射猎的道宗皇帝今天手气极佳,不只射中了几只野兔山鸡,而且还捕获了一只獐子。因此兴致愈浓,跨着御马“五花聪”在禁苑中奔驰不息。陪驾的乙辛、张孝杰等大臣,全都累得气喘吁吁。乙辛正勉强跟随,忽见肖十三打马来到,料定必有重要消息,便有意落后迎过去。

肖十三纵马靠近:“太师……”

乙辛赶忙摇手制止:“低声。”

两人贴近,肖十三附耳将方才的情况告知。

张孝杰不放心也凑过来:“事情怎么样?”

乙辛张见左右无人,赶紧吩咐:“立即派人去找朱顶鹤和单登。”

道宗发觉乙辛不在,又见与肖十三在一起嘀嘀咕咕,传旨肖十三进见。待他跪倒马前,道宗劈头便问:“你不在行宫护卫,擅离职守,来此意欲何为?”

“万岁,我,微臣,末将……”肖十三几番欲言又止。

“你吞吞吐吐,分明有私,拉下去先打二十军棍!”

“万岁,”乙辛赶紧阻拦,“肖将军怎敢无故前来,只是不好当面启奏。”

“怎么?”道宗屏退左右闲人,“如实奏明。”

肖十三叩个头:“请恕微臣斗胆直言,赵惟一在长眷帐内,与皇后亲亲热热地弹箏。”

“你讲!”道宗顿觉血往上涌。

“他二人靠得很近,眉来眼去,叫臣实在看不下眼“住口!”道宗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大胆肖十三,竟敢诋毁皇后,你这便是欺君,受了何人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肖十三没料到皇上如此迁怒于他,忙磕头争辩:“万岁,微臣句句实言,并无片言虚妄,圣上如不相信,可立刻返驾长春帐,到时自见分晓。”

听肖十三如此说,道宗内心中认定是实了。但是,这要张扬开,岂不使他有失皇家威严,、而且脸面何在。因此道宗依然怒斥肖十三:“你这贼臣,皇后爱好音律尽人皆知,与伶官接触不过是切磋乐理,何须大惊小怪,你再敢胡言乱语,就砍下你的狗头!与我滚开。”

肖十三不敢再多说,叩头后退下。道宗为表示不相信对皇后的谗言,继续张弓射猎。细雨如纱,微风燕斜,道宗虽然身在禁苑,心却早已飞回长春帐。他仿佛看见宠爱的皇后正与赵惟一调笑,心不在焉,箭岂能射得准,肖十三这一本已搅得他心乱如麻。

道宗骑乘“五花聪”几乎漫无边际的奔驰,由于心烦意乱,连一只禽兽也没再射中。他终于感到疲累得难以支持,下马坐在黄罗伞下休息。诸大臣知他心情不好,都小心翼翼站立在附近侍候。这时,张孝杰暗中知会乙辛,朱顶鹤与单登已经来到。耶律乙辛便躬身走至道宗面前,双膝跪倒说:

“乞万岁屏退众人,臣有机密事启奏。”

道宗对乙辛依为膀臂,自然一奏就准,挥手令众臣退开:“讲。”

乙辛故意左顾右盼一下:“万岁,教坊师朱顶鹤与宫婢单登,告发皇后与伶官赵惟一私通。”

“什么!”道宗正因此心烦,又闻此本,立即大发雷霆,“传朱顶鹤、单登!”

皇帝一声令下,山摇地动,朱顶鹤、单登双双跪在道宗面前,只待皇上询问,编好的诬陷之词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谁知道宗二话不说,吩咐军校将他二人按倒就打。棍棒敲得他俩哭爹叫娘,道宗这才怒问:“说,受何人指使诬告皇后。”

朱顶鹤、单登忍痛高呼:“冤枉!小人有证据。”

道宗不信:“呈上来,若尔等伪造,定要狗命!”

军校暂停拷打,单登取出条幅,乙辛接过转呈道宗。条幅打开,道宗一眼认出这是宣懿后笔迹,不看则已,越看越皱眉头,最后眉间拧成了大疙瘩。乙辛不失时机地煽了一句:“万岁,这乃是接词呀!秽语通篇,最后一段真都不堪入目。”

道宗心中说,肖观音啊我的爱妃,你身为国母怎能手书这等淫荡艳词,如此怎堪正位中宫!

乙辛决心把火烧得更大,又手指那纸尾的《怀古诗》

说:“万岁,这诗越发不成体统了。”

“这,这竟然同情赞美秽乱宫闱的汉妃赵飞燕!”道宗脸色阴沉发问,“你二人从哪里得来?”

单登答:“是奴婢亲眼所见,皇后手书赠与赵惟一。”

朱登顶答:“小人在赵惟一帐中得到。”

道宗凝视单登良久:“我明白了,皇后将你贬入羊圈,你故而怀恨在心,勾结妹丈朱顶鹤,合谋陷害皇后,这小儿把戏岂能骗朕!”

“奴婢不敢,”单登抬起头说,“万岁,这皇后亲笔书写,岂是可以伪造的。”

“万岁!”乙辛又象有了重大发现似地抢奏,他手指《怀古诗》,“这是一首藏字诗。”

“什么藏字?”道宗奇怪地问。

“万岁龙目请看,”乙辛指指点点地告诉,“‘宫中只数赵家妆’一句隐赵字,‘惟有知情一片月’隐惟一二字,如此全诗之意大白,皇后已承认自己是败雨残云,如飞燕对燕赤凤一样,对赵惟一知情……”

“别说了!”道宗粗暴地打断乙辛的话,怒冲冲传旨,“摆驾回转行宫。”

道宗怒气冲天闯入长春帐,筝曲《回心院》刚弹到尾声。宣懿后和赵惟一赶紧跪拜接驾,道宗目睹他二人果在一处,更加得到印证,也不理睬肖观音,先传下旨意:“将赵惟一绑了,押下去听候发落。”

宣懿后急忙为之求情:“万岁,是妾妃召他来演改筝曲。”

“你还有脸为他辩解!”

“万岁,为何口出此言?”

“还跟我故做懵懂,”道宗摔下条幅,“你背我做得好事!”

宣懿后见是《十香词》,立刻明白几分,屈身跪倒:

“万岁,这条幅事出有因……”

道宗气极,不容她说完就问:“这淫词可是你写?”

“是妾书写倒不假……”

“这《怀古诗》可是你作?”

“是妾酒后信笔为之。”宣懿后急于解释,“可是“不要再说了!你身为国母,做出这等不顾廉耻之事,已属十恶不赦!”道宗越说越气,“与我推下去,乱棒打杀!”

军校领旨,哪管宣懿后挣扎哭叫上前就拖。行宫都布署耶律撒剌看不过挺身而出:“万岁,皇后不当杀。”

‘“她秽乱后宫,还不够死罪吗?”

“皇后并无口供,怎能说杀便杀,就是平民,也须审问清楚。”

道宗被问住了:“好,让她死个明白,肖观音,你还有何话说。”

“万岁,妾妃冤枉呀!”宣懿后啼泣陈述,“妾托体国家,已造妇人之极,况诞育储君,近且生孙,岂能为淫奔之行。”

“这‘十香淫词’,你作何解释。”

“万岁,此乃宋国人忒里蹇所作,妾妃与圣驾相伴多年,一向不苟言笑,怎能写出这等污词艳语。只因单登恳求妾妃墨迹,才应允为她书录之。”

道宗转问单登:“可有此事?”

“万岁,皇后对奴婢恨之入骨,自贬至羊圈,近身尚且不能,又何来求写条幅之事。”单登句句咬实,“况且,国母诗文极佳,这等淫词岂能看不出,若果真有人求寻,也不会命笔。”

不光道宗,就连身边的人都认为单登这番话合情顺理,道宗至此已完全认定皇后有私情:“肖观音,你还有何话说?”

“万岁,单登是挟嫌陷害,千万不能轻信。”

“这且不论,”道宗指出《怀古诗》来,“你私通赵惟

一,这就是铁证。”

宣懿后没想到自己酒醉写出这样诗文,一时张口结舌:

“这,这是牵强附会。”

“**宫闱,其理难容,拉下去乱棒打死!”道宗再次传旨。

耶律撒剌已是无话可说,只有干着急。眼见得皇后就要含冤丧命,太子耶律濬飞马来到,喝住军校,扑倒在道宗座前:“父皇,莫信奸人谗言,母后是清白无辜的。”

“皇儿,铁证如山,为父也是爱莫能助了。”

乙辛感到奇怪,太子怎知皇后有难,是谁通报消息呢?

他惟恐道宗心肠变软,在一旁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赦免皇后,只恐万岁贻笑于天下人。”

道宗更加铁了心:“**大罪,决难宽恕。”

耶律濬知道要救母亲,只能做些让步了,有道是事缓则圆,先拦住行刑再说,便改求情为据理力争:“父皇,处死

一个平民也有口供,如今母后未曾招认,也无赵惟一口供,怎能就随意杀人呢?”

撒剌被太子提醒,也有了话由:“太子所说极是,没有口供不能处死。况且又是当朝国母,理应慎重。”

道宗沉吟一下:“肖观音废为庶人,交由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北府宰相张孝杰和行宫都布署耶律撒剌三堂会审,问明后具本回奏。”

三位大臣领旨谢恩,立刻有太监上前剥夺肖观音的皇后服饰。肖观音想起二十年来对道宗精心侍奉,不敢有半点懈怠1今日只因有人诬陷,道宗就这样绝情,越想越寒心,由衷地发出一声感慨:“天哪!真是伴君如伴虎呀。”

道宗闻此言大怒,腾地站起来,从武士手中夺过“铁骨朵”,向肖观音狠命打去。肖观音并不躲闪,反而迎上,被击中头部,登时流血不止。“昏君,你就打杀妾妃吧!”

道宗更怒,又复猛击,太子急忙上前护卫母亲。但肖观音已被击昏倒在地,太子扑在母亲身上放声大哭。如狼似虎的军校遵照道宗旨意,要将肖观音拖走收狱候审。耶律濬护住母亲再三哀求:“父皇,你已将母后贬为庶人,恳乞看在儿臣分上,容我接去奉养,以终天年。”

道宗见太子哭得可怜,想起夫妻一场不忍加诛,便着意应允:“皇儿如此哀求,足见孝心……”

“万岁,”耶律乙辛见道宗又心软,暗想只要肖观音不死,就可能死灰复燃,决定使出杀手锏,“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是当从轻发落。”

他这话使太子、撒剌等感到奇怪,哪知这是暗语,事先已与单登约定,单登立刻跪下又奏:“万岁,皇后与赵惟一私通由来已久,并将传国之宝金珠玉佩私下赠与赵惟一为表记。”

“竟有这等事!”道宗胸中的怒火立时又冲天而起,“玉佩乃先皇爱物,历代相传,肖观音将国宝私与伶官,实属色胆包天!”

苏醒过来的肖观音,挣扎坐起:“单登贱婢无中生有,血口喷人!”

道宗逼视单登:“此话当真?”

“奴婢亲眼所见,愿以性命担保。”单登一口咬定。

乙辛在一旁又假充好人:“万岁,宫奴之言不足信,且让人取来玉佩,如仍在宫帐,皇后自然被屈。”

道宗连说有理,命人后帐中取来锦盒,当众打开,金珠玉佩完好无损地放在盒中。众人都觉意外,道宗怒指单登:

“你诬告皇后该当何罪!”

单登并不慌张:“万岁,国母赠佩厲实,也许赵惟一害怕,事后又暗中将玉佩返回。”

耶律濬哪肯放过这样机会:“父皇,单登之言分明狡辩,由此可以证明,她以往所奏全是诬告,母后是被屈含冤的。”

单登当然不肯认输:“万岁,玉佩之事可召赵惟一当殿对质,若无赠佩之事,奴婢甘当死罪。”

道宗尚在犹豫,乙辛又奏道:“万岁,当堂弄清也好,以免皇后被屈。”

于是,道宗准奏,赵惟一被押上来,肖十三将他按在地上,暗中向乙辛递个眼色,乙辛会意地点点头。道宗当即审问:“赵惟一,单登告发肖观音私将国宝金珠玉佩授你,可有此事?”

“万岁,一切都是冤枉呀!皇后冰清玉洁,小人与国母有过几次揆触,无非是谈论音乐而已。”赵惟一矢口否认,“小人何曾见过玉佩。”

“玉佩?”肖十三问,“什么玉佩,赵惟一身上不就悬挂一个吗。”

众人闻声注视,果见赵惟一后腰挂有一物,道宗吩咐取下,赵惟一真是如坠五里雾中,自己身上何来饰物,莫非天外飞至?道宗接在手里,几乎惊呆,竟是传国金珠玉佩。连称奇怪,又开锦盒,玉佩仍在。突然出现两个金珠玉佩,众皆愕然。乙辛说:“其中必有一假。”

道宗恍然大悟,细看盒中玉佩,尽管仿造得足能以假乱真,但毕竟是假,一比立现。道宗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好你个肖观音,真佩私赠淫夫,假佩留盒骗朕,你……”

肖观音已知坠入圈套:“万岁,这是奸人诡计,切莫轻信。”

“赵惟一身带玉佩,乃众目所见,岂容狡辩。”道宗决然传旨,“拖下去,打入死牢候审!”说罢,转背而立,不管太子如何哭求,道宗再也不肯转身。

斗转星移,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11月。宣懿后一案久拖未决,耶律乙辛迟迟拿不到口供,寝食难安甚为焦虑。这期间,虽然用过各种酷刑,但赵惟一宁死不招,着实令乙辛一筹莫展。他披上轻裘,皱着眉头步出屋门,站在二楼的回廊边凭栏而眺,上京临潢府的参差十万人家尽收眼底。寒风如刀,削得落叶飘零,万木萧杀。浮云弥日,皇宫禁苑的金碧琉璃瓦,也失去了往日那耀眼的光泽。乙辛的心情就象这阴晦的天气一样,打不起一点精神。正自愁烦,护卫肖忽古来报,北府宰相张孝杰有要事求见。

乙辛快步回房,张孝杰匆匆而入,不及坐稳就说:“太师,大局不妙!”

耶律乙辛打手势制止张孝杰,走至楼梯口观望,见肖忽古正急步下楼而去,这才放心地转回:“出了何事?”

“太子耶律濬,会同行宫都布署耶律撒剌和枢密副使肖速剌等十大臣,联名上本奏说,肖观音一案已历半载,百般拷问终无口供,足见被告蒙冤,要求万岁降旨赦免。”

“万岁之意如侮?”

“据驸马都尉肖霞抹告知,圣上近来懒见六宫粉黛,常在神思恍惚之中念及肖观音名字,只怕旧情复萌,那时我等都难免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乙辛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们不可等闲视之,必须尽快拿到口供,只要有了供词,便无以为惧。”

“要想想新办法了,总是老一套不行。”张孝杰提议,“对赵惟一,何妨略施小计。”

“我已然有了以柔克刚的新主意。”乙辛说,“眼下当务之急,还要稳住万岁,使肖观音从他的记忆中完全消失。”

“要做到这一点,除非……”

两个人咬着耳朵低声密议起来。

当天傍晚,耶律乙辛进宫,在太液池畔,朝见道宗皇帝。数日不见,道宗显得更加憔悴,神思困倦。看到乙辛,露出几丝笑容:“贤卿,病体可曾痊愈?”

“万岁,微臣因偶感风寒,数日未来伴驾,实在罪过。

圣体近来可还康安?”

“咳!”道宗叹口气,“夜间多梦难眠,日里茶饭不思。”

4万岁不该如此烦闷,需散散心。”乙辛奏道,“臣之陋舍寒香楼上,百盆名菊正斗寒怒放,请驾前往赏花,必然心情舒畅。”

道宗正无所事事,闻奏欣然允诺,轻车简从前往。乙辛引路,登上寒香楼,满眼千红万紫,遍室兰麝飘香,道宗顿觉赏心悦目,心花怒放。此刻夜幕低垂,楼内灯盏初上,暖气微微,早有伶俐丫环摆下佳肴盛宴。道宗饮酒赏花,不觉触动心事,轻声说道:“此刻若有肖观音在,且歌且舞,方是其乐无穷。”

“万岁,肖观音败柳残花,只能有污圣目,臣已觅得佳人一名,堪供圣驾排遣闲愁。”乙辛用象牙筷子将桌面轻击

三下。

只见碧纱幔后,烛光橙红,渐渐现出一个美人的俏丽倩影,薄纱笼玉体,披露双肩,半掩酥胸,向道宗三拜后便缓缓舞动,随之启樱唇叩皓齿唱新声:

月白风轻,烛影摇红,妙舞花丛,仙乐和鸣。

身在蓬莱境,疑是广寒宫。

人间至圣,

四海咸宁,万民称颂,共乐升平!

端的是委婉动听,道宗忍不住伸长脖儿,瞪大眼睛。但是曲终舞罢,美人也杳然无踪,道宗还未尽兴,不禁怅然若失。

乙辛已知道宗被吊起了胃口,趁机奏道:“臣知万岁近来郁郁寡欢,特斗胆选一娇娘伴驾,以娱圣心。”

“可是适才歌舞者?”

“正是。”

道宗大悦:“难得贤卿如此忠心!”

“万岁,臣已在楼中备好寝帐,就请圣驾安歇。”

“如此甚好。”道宗喜不自胜。

乙辛打起碧纱幔,引道宗进入富丽堂皇的卧室,然后识趣地退出,来到隔壁,与等候他的张孝杰一起侧耳偷听。

只听道宗问:“你叫何名,芳龄几许?”

“民女肖坦思,虚度一十八岁,驸马都尉肖霞抹发妾胞兄。”

“难怪如此能歌善舞,姿容出众,不失大家风范,原来乃名门望族闺秀。”道宗又生感慨,“看见你使我想起尚观音,当年她十六岁入宫……”

“咳!”肖坦思长叹一声。

道宗问:“爱妃为何叹息?”

“万岁似乎对肖观音还存眷恋,可知臣民如何议论。”

“你不妨说与朕听。”

“肖观音与伶官淫通,大辱万岁英名,此案拖延半年之久不决,都说圣上难下决心,甘愿头戴绿帽子。”

“别说了!”道宗显然震怒。

肖坦思忙说:“奴婢死罪!”

“这与你无关,我定要尽快处置迪们。9

乙辛和张孝杰听到此处,会意地一笑,接着便是道宗与肖坦思携手上床,两人目的达到,便不想再听了。下楼来到正厅,肖忽古看押着赵惟一已等候多时。二人坐定,赵惟一厉声怒问:“二贼,带我到此做甚?”

乙辛并不生气,吩咐肖忽古递他一面铜镜:“你且照照看.”

赵惟一注目镜中,不由大吃一惊,哪里还有赵惟一半年前的身影,看到的是一个形同鬼怪伤痕累累的妖精:“这,这不是我!”

“赵惟一,一味抗刑,有害无益。”

“你们又要堂审?”赵惟一抗议,“这不合法,耶律撒剌大人不在,万岁旨意是三堂会审。”

张孝杰嘿嘿一笑:“今晚不是审问,而是要同你谈心。”

“谈心?谈什么?”

乙辛问:“你想不想搭救肖观音?”

“你这话何意?”

“实不相瞒,万岁已对此案悬而未决不满,拟于近日降旨将你车裂于市,全家抄斩,肖观音赐死。”乙辛信口说谎。

赵惟一一怔:“我却不信。”

“信不信由你,”张孝杰说,“而今你的死罪是在所难免了,但你却能救肖观音不死,并保全家小性命。”

赵惟一怔怔地看着,似乎动心了。

乙辛抛下诱饵:“只要你申明与肖观音之乱,乃你勾

51,肖观音罪状自轻,便可免一死。”

“你,你在骗我招供。”

乙辛站起来:“我这是一番好心,此案已如铁铸,你亦必死无疑,何不开脱了肖观音,又救全家呢。”

张孝杰欲擒故纵:“你如不愿,就请回监吧。”

赵惟一前思后想,拿不定主意。

乙辛吩咐肖忽古:“押回牢房。”

赵惟一慢腾腾站起,走到门口,忽然转回身:“我愿这样招认。”

乙辛暗中松口气:“这就对了,何苦一同都死。”

赵惟一提起笔又问:“你们担保皇后与我家小性命无碍?”

乙辛和张孝杰同时应承:“这是自然,我二人可对天盟誓。”

赵惟一放心了,按乙辛要求写好供词,签名画押毕,乙辛、张孝杰看过满意地点点头收起。

“你回监等候消息吧,很快就会有圣旨。”乙辛和颜悦色。

赵惟一艰难地挪动着脚步,他心中感到欣慰。与其这样下去被折磨死,还不如揽过罪责,保皇后不死。

肖忽古将赵惟一押走,乙辛、张孝杰立刻放声笑起来。

乙辛不住手捻短须:“大事成矣!”

张孝杰从袖中取出另一张纸:“它就派不上用场了。”

原来二人正做了另一手准备,已代赵惟一写好了供词,倘赵不上钩,就将其打昏,在这供状上强按下手印。

乙辛手拿赵惟一的亲笔供词:“还是这个好,有了它撒剌要保也无能为力。七“这就是肖观音的催命符!”张孝杰仍不放心,“太师,夜长梦多,事不宜迟,我们明早就面君启奏。”

“有理,这叫趁热打铁。”

二人就在楼下和衣而卧,次日天明早起就待奏本。但道宗新得如意美人贪睡,直到红日临窗方起。乙辛和张孝杰一待道宗梳洗过后,就立即上楼呈上昨夜拟好的本章和赵惟一供词。

这一夜道宗与肖坦思颠鸾倒凤,已被枕头风将头吹昏,对肖观音恨之入骨,已欲将其置于死地,又见有赵惟一亲笔供词,当即降旨:赵惟一车裂于市,全家枭首,财产抄没,肖观音赐死。

耶律乙辛和张孝杰美滋滋分头去传旨,张孝杰去监斩赵惟一,乙辛去肖观音处。

入狱半年的肖观音,虽然身在囹圄,由于太子和撒剌等人关照,还不至太吃苦。她心存一线希望,只要皇儿仍为太子,自己早晚总有出头之日。今日刚吃过早饭,正习书法,忽见狱吏引领夷离毕和乙辛来到,心头立刻腾起不祥的预感。

耶律乙辛进门来,居中一站:“肖观音接旨。”

肖观音跪听宣读。

乙辛振振有辞念道:“……赵惟一已供认不讳,肖观音着即赐死,决不待时。”

肖观音慢慢站起身:“赵惟一,你大不该含冤招认。”

乙辛冷笑一声:“三条去路,任选其一。”

狱吏捧过一块方盘。上置“七蛇涎”毒酒一杯,尖刀一把,白绫一条。

肖观眘后退一步:“何故逼人太甚!”

“圣命难违,”乙辛又是一声冷笑,“肖观音,耶律濬尚在鼓中,不知万岁降旨,你就別心存侥幸了。”

肖观音的心思被乙辛说破,自知难保,默默拿过白绫,铺开在桌上,提起狼毫墨笔,写下了四句绝命诗:

铁铸冤案恨昏君,祸国奸佞是乙辛,留得皇儿三寸气,他年还我清白身。

然后掷笔于地,玉颈投环,香躯旋转,须臾命丧魂断。

待太子闻信赶来,尸体已经僵冷。耶律濬手捧白绫,仰天悲号:“不诛耶律乙辛,誓不为人!”

与此同时,菜市街头,赵惟一被五车分尸,家小十三口包括八旬祖母,襁褓乳婴,俱逐一被砍头,其状惨不忍睹。

在人丛中窥视的肖忽古,铮铮铁汉止不住潸然泪下。他在送赵惟一归监后,就去报信与太子和撒剌,实指望二人能阻止道宗降下杀人圣旨,谁料道宗与肖坦思正情浓似火,拒不召见,被屈者终未免却一死。赵家老幼,与太师何仇何恨,也都如此惨死!肖忽古心中悲愤:耶律乙辛,你也太狠毒了1苍天有眼,岂能容你1(未完待续)

『添加到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热门推荐

作者_王占君_其他书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