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随风动，可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阁楼小室众多，这和楼梯、门面门帘一样，都是姬采苓要求的设计，只是那门上更可能是她自己的手笔，她要求阁楼的小房间一定要多，不一定要多大，但是一定要稍微多一些。

她那时候跟老鸨清冷地解释说：“那么大的地方，空旷，没人显得寂寞。”

老鸨也知道，她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与人交流，但是又害怕寂寞，自己束之高阁却又想着能忍受寂寞。

若非自己没有那么大权利，她也想让姬采苓下来些，或者直接让她出去。

但是她想姬采苓估计也是不愿意的吧。

老鸨和陆游米找遍了三楼的阁楼都没有发现花魁姬采苓的身影，老鸨立马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虽然老鸨一直说着‘应该在这的，不会去哪的’‘应该在这的，不会去哪的’这样的话，一直重复着。甚至还转头安慰陆游米，因为她知道这位客人肯定不简单，而且那年姬采苓的失踪事件对老鸨造成的心理恐慌也是非同一般。

嘴上说着放心，额头上豆子大的汗珠却出卖了老鸨。

陆游米神色也变得紧张起来，如果姬采苓再失踪的话，倒没什么，只是不是失踪在自己手里，那就变得棘手了，不过要是有人敢动姬采苓的主意，自己绝对饶不过他。

‘嗯啊，嗯，嗯，啪。’‘嗯嗯。’

边房内室传来些许老鸨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她有些震惊，一向自命清高而又拒绝无数男人于千里之外的女人会在……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的，毕竟嘛，是女人就有需求，老鸨对此最熟悉不过，当她准备转头跟陆游米说待会再来，想他也会懂。或者就是他会暴怒地冲进屋子内，老鸨在陆游米还没有想法的时候，准备立马实现第一个选择，她拉着陆游米就准备走。

不过突然间，那股淫荡的声音变成了男人的低吼，老鸨立马定了身形，她又听了一下，明确了那女子是谁，她不再拉住陆游米，转而去找那个声音的源头处。

“果然是你，尤菲”老鸨语气夹杂着不屑和愤怒，“滚出去。”

床上刚停顿了身形的两人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被老鸨一声吼，那衣不蔽体，身体白皙有料的女子吓得立马躲在角落，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就好像要掉下眼泪来。男人一看便要怜香惜玉，也正是这样撩人的眼睛和那妖娆的身段，吸引了不少男人。

尤菲是个穷家女儿，她当时被逼无奈走上这条娼妓的路也是没得选，但是命运如此，不这样做的话她就会被饿死，冻死。而且她幼时姿色平平，自己又没有什么出奇的才艺。

就这样像野花丑小鸭的她一直被老鸨拒之门外，妓院也不是困难收容所，要是每个穷苦乞丐，只要是个女孩都要收容的话，妓院也不会开下去的，那些人头的住宿吃食费用也是不菲的，而且不知道要养她们到何时，所以这种好人事情老鸨明白的很。

但是春宵楼还是收养不少孤儿乞丐，有的即使不能一直抚养，也会努力的去给他们一些吃食，也不图他们能有什么回报。

这个风气是姬采苓带起来的，那些下面的娼妓有些自己活得很困难的就没什么话，那些稍微好一些的也同样支持着采苓，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而刚开始，姬采苓也是接触不到这些乞丐女孩子的，她从来一直都好像高高在上的样子，在寻常人的眼中。

那天雍州暴雨狂风，烟柳巷春宵楼也少了很多客人，显得冷清了很多，几乎所有人都好像躲在了家中，甚至家中都无法躲过那狂风暴雨。而在这样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却有一个女孩子跪在春宵楼门口，那时天只是阴云密布，还没有狂风暴雨，只是行人少了很多，没有那需求就不会走入那烟柳巷春宵楼，春宵楼前少了很多行人之后，老鸨却也不愁。

因为眼前有着令她更愁的事情，就是跪着的那个孩子。

明明自己赶走她好几次了，也给她好几次吃食了，但是无论几次她也只是一直呆在春宵楼附近，过往几日更加变本加厉了，直接跪在了春宵楼门口，她跟老鸨说‘自己如果不能进春宵楼，那就肯定死定的，完全没有活路的，紧接着来的这个冬天她肯定熬不过的。’

然而老鸨仍然没有理会她，虽然仍然会给她一些吃食，但是没有当即接受让她就此进入了春宵楼。

这不是别人看起来很亮丽的事情，老鸨深知这样的道理，这孩子以死相逼，也许以后在这里面的话，可能会被死更令人难受。

但是那天恰巧姬采苓在二楼处窗边观望着外面，那时的姬采苓还不是花魁，只是个姿容姣好的艺伎，她看了一会，没声响。

轰隆隆，没一会，神怒般的雷霆声接踵而至，愈来愈响，好像要把人震裂一般，紧接着轰鸣雷声的，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直接劈将下来，就离着那女子不远处。一下子把地上那跪着的单薄的人影吓得哆嗦了一下，明显就要倒下来的样子，可是刚要倒下去，她又撑着坐起来，重新跪跪好了。

姬采苓拉了下窗子，细开了条缝，刚好能看到那个女孩的身影的角度。

她还是没有动，眼神好像有些空洞，不知道她是在看什么，到底是不是在看那女孩，四处逃窜行走的行人也没有拉回她的视线，轰隆隆的雷声也没有拉回她的视线，甚至那道明晃晃的闪电也没有拉回她的视线。

她想到了一些事情，有些恍惚，记忆里好像也有个小女孩就这样跪在一个大院子里面，求着自己的父亲，让他改变一项很艰难的决定。就像这个小孩想让老鸨改变她的想法，改变着那看起来很不可能的想法。

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失败了，所以她来到了这里，也不能走出去。

这个孩子也要失败了么，她要倒下了么。

刷刷刷，终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了，豆子大的雨滴直接落下来，而且是一盆盆地倒下来的那种大雨。

直接就把人淹没进去了。要不是姬采苓那边的窗户设计感十足，能够挡掉很多的大雨，此时雨水也肯定能打入姬采苓卧房了。

借以这样的姬采苓还能看着，远远望着，眼神仍然空洞，思绪好像漂浮在远处的半空中，收不回来。

一阵大雨飘过，终于就算是一条细缝，也打入了姬采苓的屋内。

冰冷的雨水打到她脸上，一阵生疼，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要去关窗，却瞥见地下那孩子仍然倔犟地跪在那边，破旧的衣衫已经被大雨打的湿透了，人也显得更加单薄，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她不忍心，急急忙忙地跑下去，楼道中也没有人见着跑出来，似乎没有人能看到门口的那一幕，但是姬采苓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几乎所有的姐妹房间里都是有着对于门口一览无余的视角的，至少她们的窗户都会能看到那边，因为这样的话十分方便揽客。

除非她们很早就关掉了。

姬采苓走下去之时也只能这样想，看到楼下老鸨在内房，没有看那门口，她便走过去说道：“让她进来吧，我养她。”

那时的姬采苓还没有那样的号召力，没有皇上过来踏足春宵楼，没有巡抚知府的膏粱子弟天天来此寻那神仙般的采苓姑娘，更没有后来愈发有着强大力量的‘秋苓’组织，甚至在那姬采苓身边都没有那个神秘的黑影的存在，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艺伎，顶多姿色出众了些。

但是老鸨看了她一会，甚至没有问她什么。

她一挥手，便意思让姬采苓自己决定了，据老鸨回忆的话好像当时是因为看到她那副明明可爱标致的脸上竟然能露出如此坚毅的表情，她觉得这个女子以后必会出名，可能她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大名，搞得春宵楼都因为一个现在占据了美人帮第一三年的女子而红火的不行，简直成了江南第一红院。

如日中天。

不管怎么说，姬采苓撑了柄硬骨油纸伞走了出去，雨势仍未减小，使得即便是撑伞了姬采苓也觉得有些摇晃。

而那个离自己不远跪在那边的孩子已然快要摔倒，姬采苓快步走上去，一手正好扶住了要摔倒的女孩，她抬起头，眼神涣散，整个脸上都是雨水，以前看着很脏的衣服现在更是泥泞不堪，脸上倒是干净了不少。

那时候她已经看不见是谁搀扶她一把了吧，以至于姬采苓拉她一下，她却纹丝不动，姬采苓没法只好低下身在她旁边耳语了一句。也不管她是否听得真切。

但是听到的她立马随着姬采苓给牵走了。

“我叫尤菲。”她微弱地说，便晕厥了过去。

姬采苓后来成了盛名的花魁，而尤菲便也成了她的贴身侍女，但久而久之老鸨便发现这个尤菲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娇弱，相反在她骨子里有股执拗和顽强，不然也不会在大雨中这样呆着，而底层来的她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譬如偷偷面包什么的，姬采苓看到了也随她，一直跟老鸨说：“她会改的。”

老鸨对其仍然没有好颜色，特别后来出了那个事件之后，贴身侍女尤菲完全不知情，江南第一花魁却被人绑走了？多大的笑话。老鸨为此遭了不少罪，对于尤菲老鸨也始终没有好颜色。

“让你出去，你听到没有。”老鸨声色俱厉。

“还是慢点吧，不要急老鸨。”陆游米看着角落里穿好内衣瑟瑟发抖的尤菲，眼神复杂，她拉住老鸨，轻声劝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