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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情意[1/1页]

时已入夏,行人纷纷换上轻薄的夏裳,朱碧杏黛分外妖娆。

一户人家外的空地上,两个扎着总角的幼童正嬉戏玩耍,一个身穿红袄,大眼灵动,一个身穿银袄,凤目微眯,都是天真可爱的模样。

穿红衣的年纪小一些,忽然睁大了眼惊呼,“好漂亮的姐姐!”

穿银衣的年纪稍长,比较沉稳,闻言回头,也是低叹,“好漂亮!”

一袭红衣的“姐姐”斜眸看过来,“你们知不知道紫乙院在哪?”

穿银衣的伸手一指,“在巷子尽头。”

姬如意进了院中,便见陆予珩晏璟并两三名丫鬟小厮往一处走,他跟上去,“这浩浩荡荡的,是要去哪呢?”

看着不请自来的“客”,陆予珩一笑,“你整日这样往外跑,哪还有一点少东家的样子。”

姬如意毫不在乎,“琐事都交给下边去办,我可有空得很。你们去哪?”

晏璟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前些年种了竹子,如今竹笋正盛,正好可食笋。”

姬如意叹,“你们倒真像活在深山桃源里头似的,花树竹木越种越多,都快成了一片大林子。”

晏璟喜静,又爱草木,陆予珩便干脆辟了院子后的地,遍植花树竹木,枇杷、橙柚、柑橘、榔桔、荔枝之木、紫竹、金娥、玉羞、虎耳、凤尾、素馨、渠那、茉莉……春夏秋冬,各有烂漫。

如今入夏,正是笋盛之时,加上姬如意共六人,把笋挖出,然后扫叶就竹边煨熟,那些个丫鬟小厮是常做粗活的人,自不会有困难,而陆予珩与晏璟也常常为了美食而亲身劳作,一番努力下来,也面色不变。

倒是姬如意从小娇养,后来宣绍靖又处处宠着他,别说劳作,便是他拿起银剪都被一旁伺候的下人赶紧劝着放下。这回冲着新鲜劲儿,他也同众人一同劳作,待笋熟,众人分食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一双纤白玉手红肿破皮,十分难看。

晏璟心里过不去,忙唤小厮去取伤药来,陆予珩倒说,“你平常被宣掌柜当成矜贵的玉器那般宠着,也该锻炼锻炼了。”

姬如意哼了一声,随便拭净了手,也不涂药,直接学他们剥了笋来吃,其笋味之鲜美,竟比什么酒楼里的还要勾人。他心想,下回,也叫那宣绍靖做来尝一尝。

吃饱喝足,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回了院子里,丫鬟小厮四散开去忙活,陆予珩赶着回漕庄,便只剩晏璟和姬如意两人慢悠悠地回了屋中。

晏璟正翻着食谱研究,姬如意先是翻了一下书架上的书,发现都是些食谱读本之类,不由失望,然后四处看了看,屋中布置清雅,没什么玉器金银,半点不符合他的品味。

他有些嫌弃地皱眉,“你的房间怎么清汤寡水的,那陆少就不舍得买点玉翡金银给你?”

晏璟好笑,“我不爱那些,字画之类足矣。”

姬如意十分不理解,和他探讨了半天,无果,只好说,“你真是个怪人,和那陆少绝配了。”

晏璟只觉他可爱,又问,“你同予珩打小认识,可有什么趣闻?”

说起这个,姬如意立刻神采飞扬,如数家珍,“他周岁时撒了童子尿在前来参加宴席的知府大人身上;三岁时调皮捣蛋加了巴豆在家里人的膳食了导致整个陆家上吐下泻三天三夜;五岁时嘴馋喝了许多冰雪凉水结果在众人面前肚子疼得打跌……十一岁的时候去玉仙楼看花魁结果被人拎着耳朵提回去;十二岁的时候和我争抢歌姬楼盈盈结果输得一塌糊涂;十三岁在南风馆里被当成相公遭客人调戏……”

晏璟静静地听着,有些事情是他知道的,有些事情是模模糊糊听旁人说起的,有的则是风流又机灵的小少爷瞒着他的。从前听到他的风流韵事,心里总会有些不自觉的黯然,如今听来,却只觉好笑。

当年那个玉雪玲珑的孩童转眼长成姿容过人的小少年,尚未束发的他总是爱穿一身鲜艳的衣衫,一头墨发垂地,远远看着就如同一个豆蔻少女。

那时他由小时候的贪玩爱闹变成风流过人,整天跟着这家那家的小公子四处跑,青楼妓馆常常一去就是一整天,他爹娘气急地找人把他提回来时还理直气壮地说是欣赏美人,把好一通的人弄得又气又笑。

那时他偷偷来叩自己的门,月色里的小人儿探头进来说,“晏璟,今天我看到了绫罗馆的花魁,她还没我好看呢。”

自己忍住笑意道,“是,小少爷最好看了。”

小少爷歪着头笑,“那晏璟喜欢我吗?”

点头,“嗯,喜欢。”

小少爷挠了挠后脑勺,“就算我在你的凳子上放蚯蚓,把你的书扔到池子中,拿沙子撒进你做的石肚羹里,你也喜欢我吗?”

“……原来这一切都拜小少爷所赐。”

“那你还喜不喜欢我,会不会生我的气?”

“你啊,可真是我的小祖宗,”把那越说越把头低到胸前去的人招过来抱上膝盖,“不管小少爷是不是放了蚯蚓扔了书撒了沙子,我都喜欢小少爷,好不好?”

小少爷的眼睛明亮如烛,闻言笑出两个清浅的梨涡,“我也喜欢晏璟。”

到了晚上,宣绍靖叩开了紧闭的院门,对提灯的小丫鬟说,“在下宣某,是来找姬少的,劳烦小姑娘通传一声。”

小丫鬟情窦初开,见了如此儒雅俊朗的男子自红了脸,细声回他,“那请宣公子稍等,奴婢这就去通传。”

通传后的小丫鬟把宣绍靖引了进去,然后悄声退下。

陆予珩正缠着晏璟讨果子吃,甜瓜鲜李盛在盘子中浸泡着冰凉雪水,显得分外红润。晏璟拗不过,只好拈了一枚鲜李送入他口中。

姬如意看那二人亲密,转头瞧着宣绍靖不免有气,“连那小丫鬟都能被你勾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你可真有本事。”

宣绍靖噙着温柔的笑容,上前把人牵住,姬如意和他置气,狠狠把手甩掉,转身就往外走。

陆予珩朝宣绍靖拱手,“兄台辛苦了。”

宣绍靖摇头,“是我自己甘之如饴。”说罢便追着姬如意走了出去。

晏璟笑,“这两人的相处倒有趣,一个跑一个追,不会怕将来日子沉闷了。”

陆予珩故作不满,学小儿撅嘴,“晏璟这是什么话,你若是像如意那般爱逃,我也天天追着你跑的。”

晏璟眉一挑,柔和双眸中透出一丝狡黠,“不是我追着你跑么?”

陆予珩摇头,“才不是,我从前就围着你转……就算,就算在外头做什么,心里也是惦着你的。”

晏璟由他揽住自己,“当真?”

陆予珩立刻指天发誓,“当真!”

“那你想着我上青楼南馆,是个什么滋味?”

“……自然越发想你。”

陆予珩有些窘迫,索性低头封住晏璟逗他的嘴,细细tian舐一番。

一日,陆予珩收到了爹的书信,信上说爹娘二人在外游览已久,想回徽州府小住一段时间,便来信问他是否回去。

陆予珩拿着信找晏璟,“晏璟,你想回徽州府看一看么?”

晏璟自小生活在徽州府,自然感情深厚,虽然随陆予珩来燕京定居,却时不时会想起从前的生活,他便应声,“当然想。”

陆予珩笑眯眯道,“爹娘来了书信,说是要回徽州府一趟,我们便也回去见见他们吧?”

“好。”

两人天一亮便收拾了行李,随船南下,几日光景便到了徽州府。

陆晏二人回了家宅,总管田叔笑得和蔼,“少爷,欢迎回来,我让下人给你和晏璟收拾收拾房间。”

陆予珩道,“那就有劳田叔了。”

进了厅堂,老夫人和老爷子正坐着谈话,见他们两人进来了就朝他们招手。

陆予珩拉着晏璟走到跟前,“爹、娘,你们回来了。”

老爷子看起来精神饱满,“是啊,你娘说想着这儿了,便回来了,顺便看看你们俩。”

老夫人穿着一身缃色衣裙,发髻整整齐齐地挽着,看起来气色不错,她拉着陆予珩的手说,“儿啊,一段时间不见你,你看起来真不错。”

陆予珩回话,“如今在京城经营漕庄,一切顺利自然人也不错了。”

老夫人又看了看晏璟,皱起眉,“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也不补补身子?”转头对陆予珩说,“你也是,也不懂给他养一养,瘦成这样多不好!”

陆予珩有些吃惊,“娘,你……”

老夫人一个指头点在他额上,“你什么,你娘就你一个心肝儿,什么时候不顺着你?你们要在一起便在一起吧,两个人相互照顾着过日子。”

老爷子在一旁搭话,“你娘老担心你不顾着晏璟,风流毛病一犯就不知去哪儿花天酒地了。”

陆予珩无奈,“爹、娘,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我会好好对晏璟的,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花天酒地,你们可以放心了。”

晏璟温和道,“老爷老夫人,少爷他很好。”

四人聚在一起谈天说事,吃了晚膳,便各自歇了。

于徽州府小住的几日,陆晏二人或是陪着老夫人和老爷子,或是上街游玩,陆予珩少时爱玩,这徽州府的角角落落可没人比他更清楚。

哪家的戏子最会唱曲,哪家的酒家最善味羹,哪处的园子最多月季,哪处的说书最受欢迎,陆家少爷带着晏璟四处去,一边走一边介绍,可谓头头是道。

两人游兴正浓,恰好碰见出门买布匹的周卿卿,周卿卿穿一袭素色衣裙,腰间飘带上系着一枚玉环绶。她身形微腴,显然是有了身子,见了陆晏二人便扬起笑,“陆少,晏公子,许久不见,一切可还安好?”

陆予珩道,“一切尚好。久别后乍见,周姑娘却是喜怀贵子了。”

晏璟淡笑,“恭喜周姑娘了。”

周卿卿柔声,“从前一别,得遇良人,如今嫁入朱门,日子安好,也望陆少和晏公子日子和顺。”

周卿卿原本出身大家,贤淑聪慧,既有修养,后嫁知府大人幼子为妻,两人情深意笃,举案齐眉,可谓一桩佳话。

三人找了一处茶坊,品茶相谈,一扫以往的尴尬,这般相谈之下,陆予珩风趣,晏璟温和,周卿卿细致,相处起来十分合宜。

半月后,陆晏二人返京,还带着老夫人硬塞的一堆特产小吃。燕京正逢雨天,陆予珩便撑着纸伞和晏璟慢慢走回紫乙院。

淅沥雨帘中的京城变得清新静谧,百姓家的青瓦白墙越发素雅,街旁的店铺纷纷半掩了门,有未带伞的行人躲在店檐下避雨。卖伞的铺子倒十分受欢迎,不时有人携了伞从里头走出来,撑开伞急匆匆地赶路了。

陆晏二人走得慢,伞下两人不时相视一笑,也不说话,气氛十分静好。陆予珩朝晏璟那边倾了倾伞,不觉自己的另一边肩头便沾了雨。

晏璟瞧见了,便轻声道,“你走近些,别沾了雨。”

陆予珩闻言,把晏璟往怀里一搂,凑在他耳边吹气,“这样,可近了?”

晏璟侧过半张脸,也不看那作恶的人,耳尖却悄悄红了。

陆予珩搂着他走在街上,周遭的人都忙着在雨中赶路回去,见二人共伞也不觉惊奇。陆予珩道,“晏璟,我真想这雨别停了。”

晏璟问,“为何?”

陆予珩答,“这样我便能与你一直走下去了,一直走到白头,走到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方休。”

晏璟看着身畔人流光如华的一双眸子,轻声软语,“傻子。”

陆予珩轻笑,“我便是成了傻子,你也不许不要,我这一辈子可就是你的人了。”

雨落纷纷,行人匆匆,这一把纸伞下,却是两个有情人。

低语喁喁,轻笑连连,这眼里心里都仿佛盛不下满溢的情意,只好把满腔深情都化作一句又一句的绮丽。

投琼报玦,以慰我心。且歌且舞,以兴君意。

月下花中,可堪其情。与君共执,白首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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