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李姥过来问师师可要先准备小轿，自己好早些着人去叫。师师略微一想道：“不用了，我和小晴闲走着就去了，反正也不买什么要紧物事。”李姥一笑道：“也好。”说着拿出一小包银子，转身递给小晴，道：“晴丫头别光顾着自己耍玩，照顾好你师姊是正经，给我当好这个小管家。”小晴正在收拾床铺，闻言笑着答道：“您老放心，我别的事儿不干，就拎着东西，盯着小姐，可好？”李姥不禁笑骂道：“死丫头就喜欢说嘴，大商会上人多物杂，让你护着点你师姊，还不让你玩了？”当下又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晴就嚷着要快去，师师禁不住她央求，草草地用过早饭，就出了门。天气倒格外得好，只是朝阳初露，还带着些许雾气，天气便微凉些。师师并小晴出了门，顺着坊里的小街往外走，不多时就走到汴河大街上。汴河大街路西的店铺也早早地开门，一应早点茶果子铺早就打扫好了店铺，吃食也是刚出锅，摆在路边的摊子上，还微微地冒着热气。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店铺的伙计也是急急地吆呼起来“好大馅的包子喽，热乎着呢”“您来碗鸡碎汤？益气养元嘞”。和着伙计的吆呼，街上愈发热闹起来。小晴看师师步子放慢，连声催促起来：“师姊，我们得赶着些，大相国寺那边什么没有？不比这边热闹？”师师略微一笑，也不分说，随着小晴就加快了步子。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路边的店铺越来越少及至没有，接着店铺门面的是一面黄色的高墙，有几十丈长。抬眼向前望去，只见前面空出好大一个广场，都是青石铺就，也许时日久了，光滑可鉴，远远望过去，映着辰光，还有些晃眼。广场向西，高高的三级青石阶，接着青石阶的是一座三丈许的牌楼，中间一块大匾，上书六个朱漆大字“敕建大相国寺”。走近了看，师师不禁有些恍惚，暗想自己自幼有缘学佛，但身为女佛子，又背负时运，不想到得今日，才有幸得见这京城最大的佛寺。

师师知道，这大相国寺是唐朝睿宗景云年间，在“建国寺”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历来受官家推重，不断增制重修，虽屡经水火，但是不掩气运。到得国朝，更是大开佛光，不断扩大规模修建，最大时竟达五百余亩。内中殿阁庄严绚丽，僧房鳞次栉比，花卉满院，真可谓“金碧辉映，云霞失容”。至于万姓大会这种商贾集会为何在此，师师倒是听清渊师傅说过：因国朝对大相国寺多有荣宠，所以历代主持和尚多有宏愿功德。其中一位庆云主持和尚因见善男信女往来求佛辛苦，便在大三门上搭了凉亭，以供歇息，后又增加佛茶。到了后来，众多小贩看大相国寺求佛之人往来兴旺，遂在门外叫卖些吃食玩意。后来也准许小贩们进入叫卖，但只是在大三门上。师师记得当时清渊师傅说起，对此事大为赞赏，说庆云和尚此举让这个堂堂皇家寺院大开方便之门，看起来是和光同尘，实是了不起的大功德。后来官家也逐渐默许了这种行为，此后不断发展，竟成今日规模。

不等师师感慨，小晴就拉着师师的手，说道：“师姊快些，待会怕连大门都进不去呢。”师师笑道：“此间你怕是来得不少，竟如此熟稔。”小晴边走边道：“小姐这话说的是，往日在家的时候，从七八岁上，年年都来呢。买包枣儿花生什么的，就跑去后面看猴戏杂耍什么的，好玩得紧。”说罢一顿，问道：“师姊没来过吗？”见师师摇头，小晴笑着说：“那敢情好师姊，有我小晴在，这大相国寺，哪都去得！”见小晴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师师不禁一笑，道：“好，久闻这里热闹。就让你做个女知客。”小晴自是没口子地答应。

进了山门，高高的三座大门有十几丈远近，这三门之间大片的院子早就挤满了人。师师看时，多是贩卖飞禽走兽这些活物的。通体亮白的狮子狗儿，眼珠碧绿透水的猫儿，喳喳学人语的鹦鹉，那是常见。甚或还有通体金黄的蛇儿，缠在小贩手臂间，慢慢地爬动，看得师师不由心惊。这些动物也都不安分，像是凑了热闹似的，不住地啼叫发声，又夹杂着小贩的叫卖，整个大三门里实在是热闹。小晴见师师脸色发白，赶紧问道：“师姊是嫌这里吵杂？”不等师师回答，就拉着师师往右走，穿过一溜小巷子，就进了二门。进去之后，师师便觉身上一阵阴凉，原是二门里面几乎被大槐遮住了天，仅天井处透出些光来。二门里除去两厢禅房，比大三门小了一倍有余，但也挤了满满的人。除中间一条石子路外，两边密密地分了两三层临时搭起来的幕屋铺子，也都留出了一人过的道。虽然人多物多，此处贩卖的大多是家用什物，像南方的簟席，苏州的锦屏，湖州的墨锭砚台，插花的瓶儿，储物并熏香的瓶儿罐儿，好些都是京城老字号的货物，精而且全，价格反而比平常还要便宜，所以买家卖家大多一拍即合，此地倒还清净些。师师看小晴还往前走，就叫住她，说道：“这里倒还安静，也有些要买的物事，索性就多看看。”小晴听师师这么说，也就一笑，道：“也好师姊，你看着买些，我又挑不好，挑着了我拿着好了。”师师走到一家名叫“天渊阁”的瓷器铺子前，挑了一个插花的小瓶，小口大肚，极干净的淡蓝色，看着着实可爱。给了钱，用牛皮纸细细地包了，小晴就接过来。师师又想买一个放正堂几上的香炉，想着瓷的虽是素雅些，但终究易碎，不如买个铜制的。但此处瓷器虽好，但铜制香炉大多普通，不是材质粗糙些便是样式太俗，虎头龟背的，颇不合适。师师正想着去别家看看，忽听得一声：“可巧是师姊！”师师回过身来一看，也觉欢喜，原来是封宜雪并她的丫头小瑜到了。只见宜雪身子比师师都高了些，鹅蛋脸庞，细眉入鬓，一双眼睛黑多白少，虽不十分清亮，但也是我见尤怜，嘴上含着笑，似调皮又似羞涩，也许是走得急，颊上还带着一抹红晕，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还没等师师说话，宜雪就说道：“一早去你家，青姨说你们已出来了。我才慌慌地赶了来。”师师自从小时被李姥抱来，一路长大，也就得几个女孩玩伴。其中宜雪外冷内热，最和师师性子，加上前几年又一块学唱词，师师也指点宜雪不少，故二人过从甚密。小晴见了宜雪和小瑜，赶紧过去道：“好宜雪姑娘，原来是你。”接着扭头冲着小瑜说道：“小鱼儿，怎么这才到。我和我们师姊逛了好大一会了呢。”因几个人极相熟的，小瑜接着话道：“还不是你小晴儿腿长嘴快，师师姑娘那么慢的性子，都赶在我们姑娘前头了。”说罢，几个人都不禁失笑。师师笑着对宜雪说：“正好你来，我想买个香炉，放在自家正室的。我知你对这个最熟，还请你帮忙。”宜雪就笑着挽了师师的手：“师姊鉴物之精，哪里用得上我呢。不过我可以陪着师姊，一块说说笑笑是真的。”说着几人就又在二门里面转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