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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信然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站在他身边，把他团团围起来，那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很不好。

“你们……干什么？”他问得理直气壮，身子却不着痕迹地缩了缩。

“你还想装么？”

常信然看到仇天冲他举起了碗大的拳头，他有点害怕，不过还是迎着对方的视线，强装镇定地说：“装什么？”

“你……你就是这几天一直袭击我们的人！你还想装下去么？好歹把你嘴边的血抹干净再说吧！”仇天对他大吼出声。

常信然抹了抹自己的嘴，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你们在说什么？好吧，我承认我吃了独食，不过那么少的东西，我一个人吃刚好一顿，分成这么多人吃，大家连塞牙缝都不够。与其一起死，不如让一个人活下来，换了谁都这么想吧？”脸上带着那抹笑容，常信然舔了舔嘴角。

他看到其他人看向自己的脸都是苍白的。

“独食……你……你吃了人啊！你吃的是人啊！你居然吃得下去……”

面对指控，常信然不解地偏了偏脑袋：“你们说什么啊？我吃的是鱼肉，是鱼肉，我怎么可能吃人呢？我是正常人，正常人怎么可能吃人呢？”

接下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常信然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他吃的是鱼肉。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片死海中，哪里能有鱼让他吃？

“我吃的……搞不好是人鱼啊……”常信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站起来，踢动了脚边的圆环。

这个动作引起了许歌的注意，许歌弯腰把圆环捡起来，认出来是一枚戒指以后，她尖叫起来。

常信然毫不理会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怒吼，只是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肉，努力塞入口中大嚼起来，有人当即过来要掰他的嘴。他就知道！这些人围住自己，无非是要自己把东西吐出来分给他们！他才不要！那是他找到的鱼肉！他找到的就是他的！

也不顾上细嚼慢咽了，他将那肉一口吞下，咕噜一声，那东西便稳妥地顺着他的食道下肚。他拍了拍肚子，嗯，还是吃饱了比较舒服。

“你们走吧，我要睡觉了，肉没有了，有我也不会分给你们的。”常信然说着便要躺下，谁知仇天却扭住他的手臂，拿出绳子三下两下捆住了他。

“喂！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屋里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常信然的大吼大叫，看来这几天他吃得确实不错，竟然这么有力气。

许歌将之前捡起的圆环递给苏舒，苏舒接过来看了看，又看向睡在常信然旁边的严俊明，凝住了视线：他可以看到露在毛毯外的一些半白的头发，毛毯里面鼓鼓的，好像有人的样子，不过仔细看去不难发现，那人……完全不动。

没有动作，也没有……呼吸。

顿了顿，苏舒蹲下身，猛地将毛毯掀起，伴随着身后倒吸气的声音，他淡淡道：“严俊明死了。”

关鱼强打精神验了尸，老实说，那是很恶心的工作。严俊明和之前那些骷髅不同，他的身体已经被吃光，留下来的只有一只右前臂，完好无损的右前臂后面的部分，就是森白的骨，看上去格外吓人。

那只手成了关鱼唯一能推算他死亡时间的证据。

果然不错，严俊明几天前就死了，苏舒每次送水来，常信然都说严俊明在睡觉，其实毛毯里早已经是尸体了。不过那个时候的严俊明或许还有腿，有身体，有头，有左臂……

他是被人一点一点吃掉的。

想起常信然刚才猛吞肉的样子，关鱼一阵反胃，她干呕了几声，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也是，她的肚子里空空，原本也没有可吐的内容。

再度回头看向常信然的时候，关鱼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她想起刚才外婆棺材中的那个怪物，她的噩梦终于完全苏醒了。

离开那个充满了腐臭味道的房间，关鱼走到了甲板上，冷风吹过来，送来了清醒的同时，也送来了常信然的嚷嚷声，他被人架走时还在嚷着他吃的是鱼不是人，他的叫骂声最终渐渐远去。

关鱼低下头，半晌，忽然开口：“是人鱼症候群，也叫食人情结，是食人癖的一种。”她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头发全部贴在头皮上，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有些人喜欢吃人肉，心理学上管这个叫食人癖。人鱼症候群患者是食人癖者中最特殊的族群，他们吃人，不过理由相当奇怪——他们都说自己吃的是鱼，而且相当一部分人说自己吃的是人鱼。这些人有个共同特征，那就是他们几乎都是某次海难的幸存者。这个巧合让某个学者非常感兴趣，开始进行研究，然而最终却发现了可悲的事实……”

她顿了顿。

“海难是可怕的事情，一旦发生，有的人会在海难中直接死掉，还有人会活下来，留在船上。他们是幸存者，有时候他们可以维持到有人营救，成为名符其实的幸存者；可是有的时候……他们等不来。食物会一天天耗尽，体力也会一天天耗尽，人在只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极限是几天呢？根据体力不同有所区别，不过大概是两周左右，有的遇难者却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维持了八个月，终于等到营救。你们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关鱼笑了，凄惨的笑容。

“他们吃掉了自己的同伴，他们靠吃人活下来。你们知道人鱼的传说起源是哪里，又是怎么流传出来的么？”关鱼的视线放远，望向远处一片漆黑的海面，“是航海的人，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说自己是在海难的时候见到人鱼……

“……人鱼……是会带来灾难的生物，它们只在海难的时候才出现……

“为什么……只在海难的时候才有人鱼的传说呢？那些半身是人，半身是鱼的生物……出现在海里，听说它们会大声尖叫。它们在尖叫什么？警告灾难么？

“不……

“嘲笑人类么？

“不……

“它们是在求助。

“我想它们是在求助。

“有一种更为现实的理解，那些海里露出半身的生物，根本不是人鱼！他们是人！是遇难的人！他们尖叫、他们挣扎、他们在等人营救！然而那些船上的人，为了自身安全的问题不敢营救，所以他们说自己看到的是人鱼。

“多好的解释！

“人鱼嘛……是会游泳的，根本不需要他们营救。

“这是对童话的颠覆，有点可悲是不是？”关鱼还是惨淡地笑着，咬了咬嘴唇，“还有更加可悲的事情，海难中吃掉同伴活下来的人，因为良心谴责，他们不肯承认自己吃掉的是人，几乎像统一口径一样，说他们吃的是人鱼。在他们心里，人鱼有着人类的部分骨骼，但是本质还是鱼，鱼嘛，就是食物，所以他们吃掉的原本就是食物。这个就是人鱼症候群。”

没管旁边的人有没有在听，她只是说着，说着自己多年前的噩梦。

“几年前，我曾经在警察局工作，那时候我还在从事本业——心理学医师，我在警察局给犯人们做心理辅导，日子一开始很平静，直到我碰到了‘它’，你知道么？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几乎无法想象那原本是人类。

“‘它’非常瘦，皮包着骨头，指甲尖尖，全身都是乌黑的褶皱，只有牙齿是森白的，没错，就像你们刚才在我外婆棺木里看到的怪物一样。当时我还想那些警察疯了么？竟然要我给一只怪物做心理辅导？后来我才知道‘它’是人，或者说‘它’原本是人，是一次海难中唯一的幸存者。那是大学毕业旅行，‘它’的朋友还有男友都去了，兴高采烈的人们，忽然降临的灾难，就像泰坦尼克号。

“不过那场灾难没有孕育任何爱情，只是孕育出一只怪物，‘它’把船上当时幸存的所有人全部吃掉了，包括最亲密的人，足有五六十人，通通毫不留情全部吃掉了。

“利用那些人的身体，‘它’熬过了八个月，直到被救。那时‘它’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了，‘它’坐在那里，啃着最后一个人的手骨，看到营救的人，‘它’只说了一句话，‘它’说‘它’吃的是人鱼，‘它’发现好多好多人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