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烤肉，提着一个甜瓜，孟雪樱打着饱嗝快步走回房间。插卡亮灯，她向里面走了半步，便僵硬在门口。

雷涛坐在床上，正等着她。

只用了半秒钟，孟雪樱就把所有关于雷涛想要和她发生点什么的绮念统统赶出了脑海，面前的男人脸色苍白神情木然，那双曾经令她心醉神迷的眼睛如今一片浑浊，瞳仁深处透出一抹隐约的血红。

他死了，不，比死更糟糕。

“哎呀……我还以为你会更晚些回来呢……”轻轻的得意的笑声响起，一个小巧妩媚的女人从浴室里踱出来，她的身体裹在一条大浴巾下，看起来有种魔性的美感。

像是被梦魇攫住一般，孟雪樱想要尖叫，想要逃走，想要掏出腰间的针枪向这个有着血红双眼的女人发射，但是她一样也做不到。猎手反过来成了猎物，被有獠牙的鹿逼到了死角。

而且雷涛死了。如果明天升起的太阳没有照在他的脸上，那么下一次午夜钟声响起时，这个她爱过却从未得到的男人将变成一个暗夜深处的怪物。

妈的，如果我知道他今天会死，昨天我就该把他推倒在床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的满腔怒火变成了某种滑稽的剪影，她想笑，但是胸口梗着的恐惧把她的笑声堵了回去。

清脆的笑声响起在屋子里。

过了几秒钟，猎手女孩才意识到是那个吸血鬼在笑，她笑得娇俏可爱，洁白的手指按着肚子，像人类一样笑个不停。

“真的。”女吸血鬼终于抬起头来揉了揉笑得有点变形的脸，“你真该推倒他，不过你怎么知道呢，你这个凡人又不能预见命运。”

“……你在读心？”孟雪樱脱口而出。

“当然。”那双眼睛得意地眨了眨，“你们一进镇子，我就听到了，好响亮的声音啊—我恨吸血鬼，我要干掉吸血鬼，我曾经被吸血鬼夺走过很重要的人，我们是猎手——”她近乎怜悯地摇了摇头，“你们只是凡人而已，都只是凡人，像我找到的那些女孩一样，受了伤，被男人或者家人弄得伤痕累累，她们心里的哭声可以撕破夜晚，所以我去吻了她们，好让她们平静下来。”

“平静？”

孟雪樱惊讶于自己还能够正常地说话，在她的心底有某种疯狂的尖叫声不停回响，回响，但吐出双唇的却只有麻木的话语。

“她们想要死，但是又没勇气，所以我就代劳了。”女吸血鬼笑着，伸出一只手放在耳后，作出聆听的样子，“你心里的尖叫声真像在歌唱，孩子，绝望的乐章总是最美的，尤其是还加上了愤怒当调味品。”

缓缓地，孟雪樱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对，你没有后援，没有人帮你，你唯一的伙伴在这里，死了，明天晚上就会醒来，我转化了他，因为他是个猎手，最近关于你们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什么，都告诉我，姑娘，告诉我。”

那两片薄薄的线条优雅的红唇一开一合，猎手女孩努力想抗拒那诱惑，但这个女吸血鬼的精神魅惑力量远非之前他们对付过的那个家伙可比。

“我收下这个男人是因为他心底有疯狂，不过我也不在乎多收一个血裔。来吧，姑娘，你爱他，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得到他了，丢开那些凡人的规则，到黑暗里来。”

“……”

孟雪樱不知道要说什么，她的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有皮肤上灼热起来的银饰品提醒着她面前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为什么雷涛会不带银饰就一个人出来？

“因为他忘了。”女吸血鬼残酷地回答着她心里的问题，“因为他心烦意乱，因为他想要你又不敢，因为他决定出去找个妓女，并且在做那事儿的时候喊你的名字……”咯咯的笑声响起，“你们这些凡人还真奇怪。”

“他爱我吗？”女孩喃喃道。

吸血鬼美艳的唇角微微上扬，仿佛猎食兽终于攫住了自己的牺牲者，“爱，他爱你。他想要你。他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像你—像一头可爱的即将被猎手捉住的小鹿，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一头鹿是有獠牙的。”

“哦。”

带着自暴自弃的神情，孟雪樱轻声说着，从脖颈上脱下了银质的项链。

下一秒，她用力把它丢向吸血鬼的方向。

那个小巧的身影很容易就闪开了。

“我能看到你的一切，你的欲望，你的小小诡计，还有你的……恐惧。”

鲜红的舌尖舔了舔洁白的牙齿，缓缓逼近女孩。

枪声响起。

吸血鬼小巧的身形微微一顿，她那美丽的头颅像是被风吹散一般消失了，第二颗子弹正中她的身体，在跌到地上之前，那具曲线玲珑的身体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烬，银色的子弹落地时，那些灰烬也已经消失殆尽。

孟雪樱转向窗口，窗户半开着，外面是小镇和群山，山坡上一片片茂密的森林，那两颗子弹显然是从山上飞来的。

一个狙击手？我不记得我们曾经有第三个同伴。

手袋里，她买来的那支廉价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梦游一般，猎手女孩摸出手机，接通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任务完成，立即撤退。我在镇口大道等你。”一个女声传来，似乎在电话会议里听到过，又不太像，“执行标准清除计划，房卡和假身份证都丢在床上，走之前把指纹都擦掉，其他你带来的物品全部带走，五分钟之内离开旅店。”

“雷涛怎么办？”

那个男人还木然地坐在床上，他已经死了，至少有一半已经死了，另一半正在努力地把他变成一个丑恶的东西，一个她一直在猎杀的东西。

“死人留给夜晚，但你得离开。动起来，女孩。”

“我不能……”

“你能。”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经过了变声，扭曲得几乎不像人类，“想想你的爹妈，你确定要留下来陪他一起去死？”

“可是……”

“我只等你十分钟。”

电话切断了。

只沉默了六次心跳的时间，孟雪樱就迅速动作起来，擦掉指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上帽子，清理掉卫生间和衣柜里的毛发，她没动雷涛的东西，只拿走了自己的。

死人留给夜晚，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但她最后还是拿走了雷涛的一次性手机，按照标准程序，这东西需要被丢到远离事件现场的地方去。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到镇口的了，有一辆车在等她，还有一个穿迷彩服的黑发女人，提着一个长长的像是枪匣子的东西，她们坐车一起深入夜晚的群山，中间下车两次，一次是把她来到这里所带的几乎所有东西都丢进山谷，包括衣服，然后那穿迷彩服的女人给了她一套新衣服换上，还有一个新的手提包。

两个小时后，她换了一辆车，迷彩服女人和原来那辆车消失在黑夜里，而这辆车载着她一路在黑夜里狂奔，直到城市模糊的轮廓和青白色晨光一起出现在地平线上。

她游魂般下了车，搭上一辆回成都的大巴，到下午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双流机场的大厅里，手上握着一张新的机票和一张同样不属于她的身份证。明亮的阳光刺痛她的眼睛，这是成都少有的好天气，天空湛蓝得近乎狰狞。

当飞机起飞的时候，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