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露出无比复杂的神情，身体缩回到被窝里：“接下来，我们共同度过了噩梦般的七天七夜。我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我只是感到万分沮丧，因为每个人都认定世界末日降临，外面的人类已彻底灭绝，而我们这些在地底苟延残喘的人们，早晚将死于非命，只是乞求能再多活几天，或死得不那么痛苦和难看。”

“你是觉得——即便不用你动手，罗浩然一样活不了几天？”

“是！这才是我最痛苦的地方，杀了他又能怎样？除非用尽最残忍最恶心的手段，否则不过是帮他早日脱离苦海！何况，到了世界末日，每个人都会不知所措，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于我而言，仅仅只是复仇与杀人？难道没有其他想做的事？”

“那除了杀人，你还想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周旋闭上眼睛，长考了差不多一分钟，“很多……很多……我想要做太多的事了，在封闭的地底这个特别的环境里，在世界末日这个特别的时间里，在周围这些二十来个特别的人们中。可我的每一种想法都失败了！也许，我生来就是一个失败的人，就像我的写作与生活一样。”

“那么在这七天七夜里，你就和罗浩然和平共处？”

“基本是这样吧，我没显露杀他的意图，也没让他知道我的仇恨。地底发生的许多事件中，我甚至是站在他一边的。虽然，偶尔我也会对他充满杀机，想要悄悄拿一根尼龙绳，从背后勒紧他的脖子直到断气，或幻想他的咽喉被割开浑身是血……可在地下那种环境，虽然每天都可能面对残酷的死亡，乃至于对尸体麻木不仁，我却依然没有勇气杀死罗浩然。”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已经放下了仇恨，你已经宽恕了他。”

“不，我永远不会宽恕这个人！”周旋又有些激动，双手捏紧被子的一角，“因为他夺走了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爱？”

“不是，而是我的希望，我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唯一的希望。”

他的双眼盯着床头的那盏灯，也是这个房间里仅有的光源。

“为什么，最后又杀了他？”

“当我以为到了世界末日，即将再没有人类这种动物，没有一切痛苦与烦恼，可以暂时放下杀人计划。可当最后一天来临，4月8日傍晚，感到九楼电影院上的穹顶，发出持续不断的震动——我突然意识到，要么就是穹顶即将垮塌，要么是有人要来救援我们了！七天七夜，关于世界末日的妄想，一下子被抛弃了，我强烈相信是后者，世界并未毁灭，大部分人类安然无恙，还在这七天七夜中，用尽一切努力想把我们救出来！”

“没错，从4月1日晚上十点开始，我看着未来梦大厦沉入地底，又看着他们在地面上钻探救援，全世界都在看着你们，而你们却以为全世界都已经毁灭了。”

“这不是我的错。”周旋轻描淡写地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总之，最后我鼓动大家往楼上逃，尽量靠近9楼的穹顶。”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也最危险。”

“那时只剩下求生本能，哪想得到那么多？大家都跑散了，罗浩然与那条狗在最前面，我紧紧跟在后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自己能不能逃出去，必须先把他杀了！”

“你怕自己没有逃出去，反而让他获救了？”

“是，即便我和他都获救了，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又如何有机会杀人？将来，他肯定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更没有机会杀他了。当时，是我杀死他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可以理解。”

“电影院的天花板开始陆续坍塌，罗浩然和他的狗逃进了放映机房。但我感觉有些不对，果然听到放映机房里发出巨响，接着是狗的狂叫声。隔了半分钟，我才小心翼翼地爬进去，发现罗浩然已被压在了废墟中——这是老天爷的安排，一定要我亲手杀了他！”

“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我拿起地上的碎玻璃，爬到他的背后，双手绕到他脖子上，割开了他的咽喉——这样他喷出来的血，就不会沾到我身上了。”（未完待续）